陆沉淡然道：“多谢枢密关心，乐将军他们都是沙场老将，岂会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不瞒枢密，其实我在前往南衙之前，心里确实有些担忧，一者我毕竟年轻恐不能服众，二者我对京军的情况毫不知情，唯恐行差踏错惹人笑话。好在那几位将军颇为照顾，没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p>
郭从义哑然失笑。</p>
另一边的侯玉插话道：“枢密，不是末将多嘴，你这可是真的白担心。陆侯虽然年轻，却是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国之干城，他连数万景军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乐明鸿等人？”</p>
陆沉不动声色地看了此人一眼。</p>
这话听起来是夸赞，却隐约带着刺。</p>
郭从义心中微动，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陆侯，听闻你家在淮州境内有不少商号？”</p>
陆沉很清楚自己的家世早就被京城的贵人们打探得一清二楚，故此没有刻意掩饰，颔首道：“确是如此。”</p>
郭从义微笑道：“令尊倒是不容易，先前那么多年操持家业，将商号开遍淮州六府。不过……淮州虽然富庶，毕竟只有一州之地，陆家商号局限在此未免有些可惜。”</p>
陆沉立刻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平静地说道：“枢密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家父年事已高，我又无暇分心看顾家中的生意，因此维持目前的规模也是一件好事。”</p>
郭从义和侯玉对视一眼，旋即温和地说道：“其实我对这种事也不算了解，只是刚好有一位至交擅长此道。他知道我今夜要宴请陆老弟，特地恳求我安排他和陆老弟一见。当然，我不好擅自做主，还望陆老弟能赏个面子。”</p>
陆沉从午间答应这场宴请，便知道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吃吃饭喝喝酒。</p>
他淡然地打量着郭从义和侯玉的神情，颔首道：“既然是枢密的至交好友，我岂有不见之理？”</p>
“好！”</p>
郭从义赞了一声，旋即便对一名侍者使了个眼色。</p>
片刻过后，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堂内，朝三位实权武勋依次行礼。</p>
“小人傅阳子，拜见大将军、山阳侯爷！”</p>
陆沉听着这位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自报家门，脑海中立刻浮现枫林傅氏这个名号，从容地说道：“傅先生不必多礼。”</p>
郭从义顺势说道：“傅兄，我记得你先前说过，倘若广陵陆家的生意正式在江南十三州铺开，要不了多久便能扩大十余倍的规模？”</p>
傅阳子得到他的眼神示意，旋即看向面色沉静的陆沉，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面前不敢诳语，若是广陵陆家有心南下，又有南边这几家大商号的支持，扩大十余倍的规模不难。淮州富庶不假，可毕竟面积较小，无法和江南十三州相比。对于陆家商号而言，江南才是真正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p>
陆沉忽地轻声笑了起来。</p>
他环视桌上的郭从义和侯玉，又看向旁边那些肃立的侍女和侍者，最后目光停留在傅阳子身上。</p>
这是毫无技术水准的拉拢，甚至显得太过直白和露骨，根本不符合门阀世族不急不缓的处事风格。</p>
但又是极其阴狠的招数。</p>
郭从义、侯玉以及傅阳子所代表的江南世族，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陆沉会轻易地答应，但是只要陆沉没有当场拒绝，这件事不需要太久便能传进宫中天子的耳朵里。</p>
或许便能在天子心里埋下一根刺。</p>
关键在于陆沉如何应对。</p>
傅阳子毕恭毕敬地站着。</p>
陆沉捻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幽幽道：“傅阳子，本侯若没有听错的话，你这是公然贿赂朝廷大将？”</p>
“啊……这……”</p>
傅阳子猛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忐忑之色。</p>
郭从义和侯玉微微变色。</p>
傅阳子连忙辩解道：“侯爷明鉴，小人万万不敢有这种糊涂念头，小人只是为陆家商号囿于一地感到可惜——”</p>
没等他说完，陆沉右手一甩，那只酒杯流星一般飞出，笔直砸在傅阳子的脸上。</p>
只听得这位中年男人惨嚎一声，脸上瞬间鲜血淋漓。</p>
郭从义震惊不语，侯玉当即拍桌道：“山阳侯，你为何要肆意伤人！”</p>
迎接他的不是辩解，而是陆沉这位年轻国侯、京军大将军冷峻的目光，以及眨眼间充斥堂内宛如实质一般的杀气。</p>
如他先前所言，这便是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杀气。</p>
侯玉望着陆沉的双眼，感受着扑面而来、仿若下一刻就会拔刀相向的冷厉杀意，他不禁微微一窒，后面拱火的话竟然无法出口。</p>
陆沉这才收回目光，转而望着双手捂脸无比痛苦的傅阳子，冷然道：“本侯知道你出身枫林傅氏，也知道你们傅家最擅商贾经营之道，堪称江南门阀之中的翘楚。”</p>
他微微停顿，一字字道：“你若再多说半个字，现在就送你归西。”</p>
“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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