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608【步步为营】</p>
郡公府，东跨院。</p>
太监温长保瑟缩在角落里，不敢有任何会引起旁人误会的举动。</p>
所谓旁人，便是指负责看管他的六名高手，实际上一共是十八人分作三班，日夜轮替寸步不离，连他出恭都会在旁边盯着。</p>
自从在皇陵祭坛附近砸出那个托盘，温长保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仍然贪恋这人世，想着能多活一天也是好事。</p>
然而被关进郡公府整整两天，没有任何人前来审问，这不免让温长保心中忐忑且疑惑。</p>
回首自己这浑浑噩噩、平庸无奇的一生，温长保难解郁卒，他迫切想找一个人倾吐心事，却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务必要将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p>
正胡思乱想之间，忽然门外传来一片整齐的声音。</p>
“参见公爷！”</p>
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几缕阳光洒了进来，依稀可见空气中的微尘。</p>
温长保猛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p>
陆沉缓步踏入，手中握着一本卷宗，身后跟着谭正等人。</p>
“给他一把椅子。”</p>
陆沉当先坐下，随即又对谭正吩咐。</p>
“是，公爷。”</p>
谭正应下，然后拖来一把椅子放在三尺之外，那几名负责看管的亲兵将温长保提溜起来，直接将他放在椅子上，依旧站在他周围。</p>
“都下去吧，谭正留下。”</p>
陆沉神色平静，以他的武功当然不需要如临大敌过分谨慎，更何况面前这太监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而已。</p>
随着众人离去，房内显得有些空旷。</p>
陆沉打量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太监，他看起来十分不安，却又有一种强撑倔强的姿态。</p>
温长保委实没有想到，在等待两天之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陆沉。</p>
身为内侍省有一定资历的太监，他当然知道这位年轻郡公的滔天权势。</p>
执掌内外军事，生平战功无数，先帝钦命的辅弼之臣，对今上又有救驾之情。</p>
莫说温长保已经犯下了刺驾大罪，就算他什么都没做，陆沉若想对付他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p>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陆沉只是施施然坐在那里，温长保额头上的冷汗就一滴接一滴冒出来。</p>
“温长保，现年二十七岁，入宫已十三年。你是江州临海府蠡县人，自幼家贫如洗，来京城投奔亲戚却落空，于是你主动净身入宫。”</p>
出乎温长保的意料，陆沉并未直接盘问，反而打开那本卷宗，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他的生平。</p>
陆沉的视线落在纸上，继续说道：“你在内侍省宫闱局做了三年的洒扫小黄门，后来被调入内仆局，四年前转入内府局，两年前被升为正八品的典事，所以有资格出现在山陵葬礼上，为陛下捧举奠礼。”</p>
温长保双唇紧抿，低头望着地面。</p>
陆沉淡淡道：“你入宫十三年，距离正五品的少监依然极其遥远，但是考虑到你没有贵人提携，能够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你自幼家贫十四岁孤身赴京，陷入绝境便自己动手净身入宫，可见是一心志很坚韧的人。这些年你在宫中谨小慎微，又极其俭省，攒了点银子就会想方设法寄回江州老家赡养父母。”</p>
他的语气很平和，温长保却听得心绪激荡，双眼不自觉地红了起来。</p>
“大抵而言，你是一个懂得分寸、本心不坏、谨守孝道的人。”</p>
陆沉给出自己的判断，继而感慨道：“这样的人居然会想着刺驾弑君。”</p>
温长保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依旧是一副闭口不言任人宰割的姿态。</p>
陆沉有些乏味地将卷宗递给站在旁边的谭正，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悠然道：“想活吗？”</p>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犹如一支利箭遽然射进温长保的心里。</p>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神态平和的年轻郡公，脸上不由得浮现极其挣扎且艰难的神色。</p>
“可……”</p>
温长保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又立刻闭上嘴。</p>
陆沉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在陛下选中你的那一刻，你就知道自己活不下来，但是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遵从陛下的旨意，你虽然必须得死，但是你的家人可以活着，而且还能比以往活得更好。倘若抗旨不遵，你肯定得死，你所有在意的人也会死。这种境地由不得你迟疑，你只能按照陛下的要求去做，同时怀着一份希冀，陛下不会食言，你的家人能够好好地活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