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气息有些紊乱,看来也是遇到了不少麻烦。”
姜澜站在山头上,衣袂飘飘,丰神如玉,他背负着手,遥望着不远处的凌竹韵。
在察觉到她身上气息有恙后,他顿时露出笑容来,和煦灿烂。
而后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划,原本安静的地面,顿时隆隆轻颤起来,地脉嗡鸣,精气扑腾,一道道血色流光,也飞快地在地脉中消失远遁。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身影才消失于此地。
不远处的凌竹韵,一身纯洁如雪的白裙,圣洁而出尘,轻纱掩面的玉容上,神情清冷从容,眸光不起波澜。
青丝如瀑,尽情地倾泻下来,直落到了腰间。
之前斜插的一根玉簪,也在之前和大敌交手的时候,不慎掉落下来。
她现在也没时间去寻了,她看似平静的眸子深处,其实难掩一抹疲倦。
前前后后,总共遭遇了两波大敌。
哪怕是她也感觉有些吃力,但此刻也没有安宁的区域休息,需要时刻提防。
她的玉手中,拿着一颗晶莹如玉的明珠,柔和光芒扩散开,将浓郁的紫色雾气驱散开,为她照亮前路。
哧、哧、哧……
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凌竹韵平静的眸子,神情陡然一凌。
她玉手之中的明珠瞬间收下,纤细五指朝前一扬,一道碧绿如湖流光飞出,乃是一个被霞雾神芒所包裹的手镯,光芒大盛,朝着前方砰一声砸毁而去。
一块数人多高的山石顿时轰然碎裂,而其中几道血色流光,伴随着阴风冷笑,向着她扑杀过来。
那是数面被血色雾霭所笼罩的人面旗,诡异而森然,丝丝缕缕的黑雾,在周围缭绕蒸腾,仿佛有生灵在哭嚎。
当中的人面,带着恶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是想吞噬她的血肉、吮吸她的鲜血。
“又是这些东西……”
凌竹韵面上笼罩寒霜,洁白玉手中,霞光笼罩,朝前拍击而去,强横的法力,若一汪长河,铺卷而过,山石震动,似惊涛拍岸,隆隆而颤。
她修长匀称的身躯,也在朝前迈动,裙袂间,笔直的玉腿,闪烁莹白光泽,迎空一扫,将扑来的人面旗远远击飞。
此刻的她,整个人舍去了之前的圣洁气息,眉目淡漠,好似一尊玉面真仙,凌厉而强势。
噗嗤……
虚空之中,有血色雾气弥漫,发出灼烧般的气息。
其中一面人面旗,发出一声惨叫,被凌竹韵一掌击中。
她身上霞光涌去,掌心间有一轮明亮的皎月升起,美丽且圣洁,却蕴含极致的杀机。
这些人面旗杀来的快,但消失得也很快,此刻纷纷化作血色流光,往雾气之中逃遁而去。
凌竹韵本想追去,将其彻底毁掉的,但见状也只能强忍作罢。
穷寇莫追,尤其还是在如今这个时候。
她怀疑这些人面旗背后是有人在操纵的,每次都是在她心神懈怠时,才忽然冲出来,要吞噬她的精血。
在这一路上,她已经遇到过几次这样的袭杀了。
而这些人面旗,能随时遁入地底,眨眼便消失不见,若非她灵觉强大,感知惊人,恐怕也不容易应对。
她猜测很多修士生灵,恐怕都已经着了道。
问道古派真传弟子韩一铭的弟弟,可能就是惨死于这种人面旗之下。
凌竹韵收敛心神,微微吸了口气,感觉伤势又被触动了。
“不行,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恢复一下,不然这些人面旗再杀来后,我就不好应对了。”
“这背后之人,恐怕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想借此机会,消耗我的力量,等我疲惫之际,再一举杀来。”
凌竹韵心头微沉,她离开瑶池宗的大部队,独自前来寻找失踪的那几名师妹。
但可惜谁也没找到,都这么久了,她们若是没有别的保命手段,估计也已经命丧于此。
“我已经尽力了,对不住了几位师妹……”
她一阵默然,而后感知了一下紫霞真君洞府出世的方向,选择朝另一个方向而去,避免和那些争夺机缘的人碰上。
她必须找一个无人打扰、能放心休养恢复的地方。
盏茶功夫后。
凌竹韵来到一处崖壁交汇的地方,前方传来一阵清泉流淌的声音,似有山泉自这里经过,汇聚成了小溪。
“这个地方,应该有山洞或者崖缝之类……”
凌竹韵就要走去,却感知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精气扑腾,山精嘶吼的声音,她略微一怔,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去看一下,若是能够出手相助,那便相助一下。
只是当走过去之后,看清那里的场景,凌竹韵却是再度愣住了。
清冷平静的眸子,略微睁大了些,很是吃惊。
一道她从来没想过的身影,竟然出现在这里。
“姜澜……”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他和他的一众手下在一起。”
“看样子,还受了不少伤。”
紫雾缭绕的缓溪中,姜澜衣袍破损,面上和手臂处,也是擦伤的痕迹,看起来颇为狼狈。
平日里纤尘不染的衣袍,此刻沾染了泥垢和血迹,原本束起的长发,也披散下来,在那里不断躲避着一只只山精野怪的袭击。
在他身上,一枚玉佩发出微弱光芒,形成一片宛如屏障般的护罩,将他整个人保护住。
而他手中,则捏着不少光芒闪烁的符篆玉石,不时扔一两张出去。
雷光闪烁,火焰喷薄,将汇聚在一起的山精野怪,砸得惨叫连连,却也激发了它们的凶性,眸子越发猩红残忍,在周围徘徊,随时要冲杀上来。
“这些符篆在他手上,连一成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若是耗尽,恐怕将殒命在这里,沦为这些山精野怪的口粮。”
见此一幕,凌竹韵心绪微有复杂,虽然她对姜澜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可能见死不救,何况之前在煮茶大会上,还喝了他的灵茶。
因为叶铭一事,她还帮其掩护,直言姜澜遭刺杀的那天,叶铭和她待在一起。
于情于理,也得一救。
哧、哧、哧……
念及至此,凌竹韵抬掌一扬,一道剑气打出。
那些汇聚在一起的山精野怪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在剑气的冲击下,化作精气炸开。
姜澜似乎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出手相救,脸上带着几分愕然,反应过来后,朝着剑气飞来的方向看去。
“姜公子……”
一袭雪白长裙的凌竹韵现身走来,主动开口。
“竹韵圣女?”
“怎么是你?”
姜澜眯了眯眸子,似乎很是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一般。
凌竹韵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直言问道,“姜公子你怎么和你的一众手下失散了,还出现在这里?”
她本以为是楚婵和姜澜等人失散了。
没想到连姜澜都和他的一众手下分开了,还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被她恰好遇见,姜澜恐怕会真有可能殒命惨死于这里。
听到凌竹韵这话,姜澜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多谢竹韵圣女出手相救,事后我会派人以重礼相谢的。”
他轻呼口气,也不顾佳人在前,便在缓溪中,寻了块青石,毫无气度地直接坐下,清洗身上的伤势,顺便掏出丹药,吞服下去,缓解伤势。
“至于我为何出现在这里,说来倒也话长。”
“紫霞真君洞府出世之际,紫雾袭来,现场一片混乱,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一把将我抓住,等我回过神之际,已经被丢到一片不知是哪的地方。”
“后面自然就是伱所看到那样,这些山精野怪欺我手无缚鸡之力,合力围攻于我……”
姜澜随意解释道,神情从容自若,似乎对于提及这种事情,没什么觉得丢脸的。
反正他毫无修为,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这么欺负,也很正常。
凌竹韵却是有些惊愕,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
“姜公子可知当时是谁将你给抓走的吗?”
沉默了半晌,她才红唇轻启,轻声问道。
顺着这么梳理,她其实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姜澜身为相国府公子,身上保命之物众多。
当时出手之人,虽然能趁乱将他抓走,但想杀他,可没那么容易,反而还要耽搁不少时间。
反正姜澜和手下脱离失散后,没有了人保护,在如今的这个地方,自生自灭,也活不了多久,最后也会死于各种危险之中。
哪怕事后相国府报复,也找不到报复的目标。
这是堪称天衣无缝的计策,只可惜被她所遇到了……
“并没看清,想必那家伙也不敢让我看清。”
姜澜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她,道,“莫非竹韵圣女知道是谁在害我?”
凌竹韵并没有直视他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道,“连姜公子你都没能看清,我怎么能猜出来呢。”
其实她心里是有一些猜测的,但不好说出来。
孤身一人,还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并且和姜澜有仇,想要害他。
除了叶铭之外,估计也没有人了……
但她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事后一旦查明是叶铭的话,那相国府肯定会倾力报复的。
“也对。”
“反正想要害我的人,也不少,在这个地方,想要将凶手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事情倒是有点难办了。”
姜澜点了点头,认同般地一笑。
凌竹韵倒没想到他那么坦然自若,遇到这种事情,他理应不是感觉到愤怒和怨恨吗?
难道是这种事情遇到太多了,已经让他习以为常了?
“竹韵圣女不去争夺紫霞真君的机缘传承,怎么反而跑到这种地方来,莫非是和瑶池宗失散了?”
姜澜将身上的泥垢和血迹洗干净后,随口问道。
凌竹韵眸光有点黯然,道,“几名师妹失踪了,我单独来找她们,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们可能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姜澜看了她一眼,微微叹道,“此次前来紫霞山的各方仙门大教的弟子,都是血仙教的目标,这里已经混入了不少血仙教的人,你的那些师妹若是走散的话,没准都已经被血仙教的人杀害了。”
“如今血仙教越发猖狂,肆无忌惮,连我都屡次遭其刺杀。”
“竹韵圣女你虽然实力高强,修为精深,但最好还是小心一点,血仙教的人,可谓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凌竹韵微怔地看向他。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姜澜这番认真的神色,和以往见到的那种随意轻浮都完全不同。
“多谢姜公子的告知,我会小心的。”凌竹韵轻声回道。
姜澜似是知道她不放在心上,便也懒得多说什么,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凌竹韵却是走上前数步,道,“姜公子……”
“何事?”
“你当日在煮茶大会上,对我所说的那番话语,是什么意思?”
“而且,自从来紫霞山后,我便感觉你对我所说的话,似乎每一句都饱含深意,可恕我愚钝,没能想通。”凌竹韵拧着眉头问道。
听到这话,姜澜站住脚步,回头看她,眼里似带着一种莫名之意。
片刻之后,他才笑了笑,道,“在这种时候,竹韵圣女你就不必隐瞒,装糊涂了。”
“你是真不知道我那些话语的意思,还是装作不知道呢?”
“你身边的那位叶兄,到底是不是当日在醉仙居刺杀我的人,你想必心里是比我清楚的。”
这话让凌竹韵直接一怔,美眸微微睁大了些。
面纱下的玉容,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神情,而后下意识地咬住了唇角。
她可完全没想到,姜澜会突然这般直接,说出这话来。
反应过来后,她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乱情绪来,有一种撒谎被人当场所识破的羞耻和不安。
明明她是圣洁出尘、超然脱俗的瑶池宗圣女,人人敬畏仰慕,代表着瑶池宗的脸面,可却因为一名男子,而破例撒了谎……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对于她,对于瑶池宗的威信,不知道要产生多大的影响。
以至于,可能因为她这一举动,而让整个瑶池宗蒙羞。
“姜……姜公子……”
凌竹韵都没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语气明显都显得不自然起来。
“看来,竹韵圣女你是知道那人的身份的,可当日你在煮茶大会上,还执意偏袒,掩护他。”
“直到现在,你还想在我面前装糊涂,说听不懂我的那番话语。”
“可真有意思,是当我傻呢?还是怎么了?”
姜澜笑了笑,似没看见她面上的那抹强自镇定一样。
凌竹韵心里深吸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
她正打算开口,解释一下。
姜澜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道,“竹韵圣女虽然贵为瑶池宗的准圣女,但也是人,有人之常情,七情六欲,也很正常,年少慕艾,少女怀春,我能够理解,但你那位情郎,可不见得会如你这般信任待你。”
“我已好心奉劝过你多句,你听不听,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情郎?”
凌竹韵美眸略微一怔,下意识想要解释,她和叶铭可完全不是那种关系。
两人之间只能说是淡如水般的君子之交,她对其也只有欣赏之意。
会在煮茶大会上,帮他掩护,也是因为叶铭刺杀姜澜,是起因于想要帮助营救身为瑶池宗弟子的楚婵。
只不过眼下解释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她的确是撒谎骗了姜澜,也骗了当日的众人。
“姜公子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她反问道,也算是承认了她知道叶铭刺杀姜澜一事。
“倒也不是我知道的,只是当日在煮茶大会上,梦凝告诉我,他身上的气息很可疑,似乎便是在醉仙居刺杀我的人……”
姜澜随口道,反正李梦凝也不在这里,说是她察觉到的,也没问题。
“梦凝?”
凌竹韵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姜澜所说的应该是李梦凝,太一门的准圣女。
那是个很可怕的女子,连她都没有稳赢的把握。
“原来她是一直在姜公子身边吗?怪不得这一路上,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凌竹韵恍然,李梦凝修为高深,或许有某种天赋,能察觉到叶铭身上的异常,也很正常。
而后,她便有些愧疚起来。
当日在煮茶大会上,姜澜明知她撒了谎,却并未直接拆穿,给了她面子。
若他执意派人对叶铭出手,恐怕叶铭还真会暴露身份,连她也会遭受牵连,瑶池宗没准也会沦为各方仙门的笑柄。
她心绪复杂之际,姜澜话语再度响起,
“放心,看在竹韵圣女你刚才救我的份上,你撒谎骗我这件事,我就当帮你保密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告诉别人。”
“但以后我要杀那姓叶的,你不要阻拦便是了。”
“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当日在余邑城刺杀我的那林凡,可是血仙教的人,年纪轻轻,实力强绝,连我手下六境实力的英叔也拦不住他。”
“那姓叶的不知来历,可在醉仙居的时候,却能在一众强者眼皮底下,安然逃走,手段可不简单……”
他语气虽然随意,但却显得很是认真。
“姜公子是怀疑,叶兄他是血仙教的人吗?”凌竹韵问道。
她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何在村落前,姜澜执意要让她来亲自搜查叶铭的须弥戒了。
可她还是不相信,叶铭会和血仙教扯上关系。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怀疑,那可能是我怀疑错了,那如果所有人都怀疑呢?竹韵圣女还想自欺欺人什么?”
“这紫霞山现在可是混入了不少血仙教的人,感情用事,到时候怎么死可都不知道。”姜澜道。
凌竹韵默然,无言以对,她其实也知道这里混入了血仙教的人。
她前后两次遭遇大敌,第一次是遇到了冥渊宗的弟子,第二次便是遇到了血仙教的人。
虽然敌人都被她斩杀于剑下,可她却也因此负了伤。
这时,凌竹韵娇躯突然一阵轻颤,压制许久的伤势,突然爆发。
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溢出,将面容上的轻纱,都给染成了血色。
姜澜似很是诧异地看向她。
凌竹韵眸光却是一片模糊迷离,身躯摇摇晃晃,接着眸子也轻轻地阖了上去。
“竹韵圣女?”
“你可别死了,你死了谁来保护我啊……”
昏迷前,她感觉自己是被姜澜给接住了,但他那番话语,却是令她玉手下意识地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