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暗淡，天空绯色渐消，太阳渐渐隐入地平线，将地面上的影子拉得老长。</p>
刚到傍晚，道路两旁的路灯便早早亮了起来，借着夕阳的余晖，能看见几只鸽子扇动翅膀追赶着残阳，越飞越远，直到变为几个模糊的黑点。</p>
明明是工作日，今天的街道却显得有些冷清，或许是因为还不到下班放学的时间，路上来往行人不多，枯黄的落叶被冷风吹得到处都是，显出几分萧条。</p>
韩昼单手扶住轮椅，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p>
“喂，你好，对，小小现在和我在一起，她很好，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回来，麻烦您了。”</p>
挂断电话，韩昼微微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推动轮椅，就听轮椅上的萧小小忽然开口了。</p>
“要回去了吗？”</p>
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p>
“你醒了？”</p>
“早就醒了。”萧小小低着头，不满地抱怨道，“你轮椅推得跟拖拉机一样，不醒才怪。”</p>
韩昼无奈一笑：“这么陡的坡，你好歹得体谅体谅我吧。”</p>
“我又没说不体谅你……”</p>
萧小小撇撇嘴，把放在腿上的矿泉水瓶高高举过头顶，“喏，拿去。”</p>
这是她在回来之前特意买的水，还没有喝过。</p>
韩昼清楚萧小小的手还没恢复，拧开瓶盖有些吃力，于是接过水瓶，拧开盖子后递了回去。</p>
“我不喝。”萧小小推开他的手。</p>
“不喝你把瓶子给我干什么？”</p>
女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耐烦道：“笨死了，我是让你喝！”</p>
“可是我不渴啊。”韩昼奇怪道。</p>
萧小小愣了愣，难以置信道：“你推了那么久轮椅还不渴？”</p>
“不渴啊。”</p>
“不累吗？”</p>
“累啊，但我不渴。”</p>
“不渴也得喝！”萧小小气急败坏道。</p>
“过度饮水对身体是有害的。”</p>
“少嗦，不喝就还给我！”</p>
萧小小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试图抢回水瓶。</p>
“别，跟你这么聊上几句我倒是有点口渴了。”</p>
韩昼忍俊不禁，避开女孩伸来的手，不再逗弄对方，仰头大口喝了一口水。</p>
现在气温偏低，瓶里的水略显冰凉，有种沁人的凉意，让他忍不住咳嗽几声。</p>
“呛不死你……”</p>
萧小小低声嘀咕了一句，抬头远眺，远远能看见医院明亮的招牌，在黄昏渐暗的城市中格外显眼。</p>
她觉得这些招牌的光亮和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夕阳很像，又黄又暗，一点都不好看，而且还不吉利，也不知道医院为什么会用这种颜色的灯光。</p>
不过这些灯光就算再不好看，也总比只有四面苍白墙壁的病房要强。</p>
待在医院外面，就算是不吉利的黄昏都好看，她再也不想回到病房里了。</p>
想到这里，少女轻轻敲着怀里的小猪存钱罐的脑袋，发出“砰砰”的声音，嘴里问道：“喂，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p>
“你想什么时候出院？”韩昼好奇地问。</p>
“当然是越早越好，说了我不喜欢医院。”</p>
“你现在还没完全康复，将来还得坚持做康复训练才能重新站起来，其实没必要急着出院。”</p>
“康复训练在哪都能做。”萧小小不满道，“我不想继续待在医院里了，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能干，无聊死了。”</p>
“我不是都把手机留给你玩了吗？”</p>
“你手机都烂成那个样子了，有什么好玩的？而且总是时不时跳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p>
“那我还给你买了毛线团呢，也教了你怎么织围巾，你没事可以织着打发时间嘛。”</p>
“你还好意思说！用你的方法织出来的围巾丑死了，还害得我被护士笑话！”</p>
“不可能。”</p>
韩昼一脸不相信，“你肯定是没好好听我的，所以才织的不好看，不过我说毛线团怎么全都不见了，你之前还说是不小心弄丢了，其实是都被你藏起来了吧？”</p>
“明明是你教的方法不对！”</p>
“是你学的不好。”</p>
“那你敢不敢抽时间织一条围巾出来，看看是什么样子？”</p>
“等我有空再说。”</p>
萧小小翻了个白眼，不依不饶道：“快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p>
韩昼笑了笑，推动轮椅朝着医院方向走去：“你先回答我，离开医院之后你想去哪？”</p>
“只要不留在医院，去哪都可以……”萧小小有些不耐烦，忽然感觉身后一沉，当即没好气地说道，“你把什么东西放我帽子里了？快拿出来！”</p>
她回头瞪了韩昼一眼。</p>
韩昼干咳一声，面不改色地将水瓶从女孩的帽子里取了出来：“这样拿水比较方便。”</p>
说着再次仰头喝了一口。</p>
“真幼稚。”</p>
萧小小翻了个白眼，夺过水瓶放在腿上，一脸不乐意道，“不许喝了，除非你先回答我的问题。”</p>
我看幼稚的是你才对吧……</p>
韩昼心中吐槽，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想急着出院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总得等我想好办完出院手续之后该怎么安置你吧？”</p>
“我去哪里都可以。”萧小小似乎有些不高兴，“你别管那么多。”</p>
“去哪都可以？”韩昼乐了，“你现在坐的轮椅都是从医院租的，出院以后你就没轮椅坐了，走都没法走，还能去哪？”</p>
萧小小一脸不服气：“我用手一样可以走路！”</p>
“可是你的手也还没康复啊。”韩昼耸耸肩。</p>
萧小小神色一滞，低着头说不出话来。</p>
从第一次接受韩昼帮自己洗脸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一无是处的废人。</p>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给别人添麻烦。</p>
而到了现在，这样的想法好像越发强烈了。</p>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韩昼说的没错，她甚至连偷偷跑出医院都做不到。</p>
这个世界真是不尽人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