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一名女子，看容貌二十七八年纪，穿一身直摆盘扣玉洇蓝旗袍，撑一把白面竹骨绘花油纸伞，长发低盘，左右各有一绺垂在脸颊，脸蛋细腻饱满，精致的五官，加上娇俏的身段，引得路人纷纷侧目。</p>
那女子走到近前，一双杏核大眼盯着李伴峰看了片刻，问道：“这位先生，这附近有旅店么？”</p>
“街角就有。”李伴峰指了指身后，没有驻足，直接离去。</p>
大晚上没太阳又没雨，她打把伞做什么？</p>
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这女人怎么看见我的？</p>
李伴峰加着防备，钻进街边一条胡同。</p>
他悄无声息跳到房顶，静静看着那女人的去向。</p>
女人晃动着腰枝，慢步走到街角，一名穿着长衫，梳着背头，略有些秃顶的男子，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上前和女子打了招呼。</p>
借着牵丝耳环，李伴峰听到了谈话的内容。</p>
“穆姑娘，你怎么来这了？”</p>
“张滚利，我倒要问你，你来这做什么？你也看好叶松桥这地方了？”</p>
“我可没那胆子，到了今天这个修为还来抢地盘，这不明摆着坏规矩么？”</p>
“怎么叫抢？叶松桥的地头神死了，这叫按规矩接手，就是货郎在这，我也敢和他讲这个理，要不要和我联手接管叶松桥，这地方有的是好东西，不会让你吃亏的。”</p>
“我没那兴致，我是来做生意的，穆姑娘，我这有上好的的战力，你借点试试？”</p>
“不借了，你利息要太高。”</p>
“利息好商量，借一点可不吃亏，城里新开了一家书店，要是没本事，你可别硬闯。”</p>
“周八斗也来了，正好，我去见见他。”</p>
“穆姑娘，你要是真不借，我可就走了，书店里的人可不好对付。”张滚利盘着核桃消失在了夜色中。</p>
穆月娟回头看了一眼，她有些犹豫。</p>
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借战力，与贷修打交道，必须要慎重，能不借，就不借。</p>
她在犹豫要不要留在叶松桥。</p>
在街边站了一分多钟，穆月娟转身进了一条巷子。</p>
趁着巷子里没人，她往墙上挂了一幅山水画。</p>
她钻进了画中，坐上了画里小船，划着桨走了。</p>
等小船从画面里消失，画卷突然起火，转眼化成了灰烬。</p>
穆月娟划着船，在湖面上疾行，她感觉张滚利所说的书店里的人，未必是周八斗。</p>
……</p>
药王沟，姚老的院子里。</p>
徐老捏着姚老的嘴，半口黄汤乔无醉，正在往姚老嘴里灌酒。</p>
灌了一斤多，姚老咳嗽了两声，酒都喝下去了，但人没醒过来。</p>
乔无醉收了酒坛子，摇摇头道：“今天不能再喝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明天我再换个方子煮酒，或许会有起色。”</p>
徐老点点头：“辛苦你了，我听说叶松桥的地头神死了，你不想去那看看？”</p>
乔无醉笑道：“我修为早就不在云上了，还要地界干什么？”</p>
“拿来送人呗，送给你弟子也好。”</p>
乔无醉叹口气道：“我就是个酒鬼，这种事还是不掺和了，能把姚信治好，也算我做了一件正经事，老徐，你去看看吧，药王沟我先替你盯着。”</p>
徐老摇摇头：“这事儿我更不愿意掺和，我是庄稼人，每次掺和了这种事，吃亏的都是庄稼人。”</p>
“你那个弟子怎么样了？我说的是那个奇才。”</p>
“你说的是张万隆？”徐老不知该怎么评价，“你说的没错，他是个种庄稼的奇才，可他心性实在不像个庄稼人。”</p>
……</p>
深夜，李伴峰听肖叶慈讲叶松桥的故事，除了英雄传说，肖叶慈还讲了许多风土民情，每天晚上讲一个钟头，整整讲了半个月，愣是没重样。</p>
今天李伴峰爱听，肖叶慈一直讲到了后半夜，把自己都讲困了，可李伴峰依旧听的很有精神。</p>
肖叶慈搓搓眼睛道：“恩公啊，我们明天再讲好不好呀？”</p>
李伴峰摇摇头道：“明天不好呀，明天我要出门呀。”</p>
“要去哪里呀？”</p>
“要去新地转转呀。”</p>
肖叶慈道：“我也想去看看。”</p>
“你先别去，等我探过路再带你去。”</p>
“那你什么回来呀？”</p>
“很快，过几天就回来。”</p>
“那我今晚再给你多讲一会？”听说李七要走，肖叶慈有些舍不得。</p>
李七起身道：“早点休息吧，等我回来再接着讲。”</p>
他不是要去新地，他要回随身居。</p>
李伴峰用了半个月时间，走熟了叶松桥，也从肖叶慈这里学会了大量风俗，晋升的时机到了。</p>
回到随身居，娘子铺好了床，做好了准备。</p>
“相公呀，这段时间金元丹吃了多少？”</p>
“二十五颗。”李伴峰不敢再吃了，再吃下去，旅修有可能会晋升十层。</p>
“火候差不多了，来，宝贝相公，躺在小奴怀里。”</p>
在蒸汽缭绕之间，李伴峰平躺下来，感觉到眼皮一阵阵沉重。</p>
闭上眼睛，在即将进入梦乡的一刻，唱机俯下大喇叭，把李伴峰吸进了喇叭口。</p>
这段时间晋升的确实太快，整个晋升过程让李伴峰有些煎熬，幸亏娘子体贴，每当痛楚袭来，总能用各种手段帮李伴峰缓解。</p>
一个钟头过后，唱机把李伴峰放在床上，拿起手帕擦去李伴峰头上汗水，柔声唱起了《四季歌》：</p>
“夏季到来柳丝长，展土开疆在四方，壮志凌云好儿郎，再为夫君添一房！”</p>
李伴峰坐起身子，抱住唱机道：“宝贝娘子，壮志凌云是什么技法？”</p>
“宝贝相公，壮志凌云不是技法，技法是展土开疆，这个技法，学不学，倒也无妨。”</p>
李伴峰诧道：“这是九层技，怎有不学的道理？是因为技法太难了么？”</p>
“宅修九层技不算难，和五层技深宅大院的要领略有相似，深宅大院之技是把宅灵之力借到宅子外边，九层技展土开疆是把宅子的力量借到外边，</p>
宅修到了八层，开始学习关门闭户之技，宅子周围开始出现界线，界线能够杀伤敌军，</p>
等宅修到了九层，学会了展土开疆之技，不光界线能够杀伤敌人，处在界线范围之内的宅修，也会变得极为强悍，</p>
宅子扎根越深，年头越长，界线范围会变得越广，宅修在界线之内的战力也越强，甚至和在宅子中的战力一样，</p>
我曾认识一个九层宅修，搬到一座小院里修行，通过展土开疆之技不断扩大疆域，用了三年的时间把疆域扩展成了一座城池，在这座城里，宅修无论人在何处，他的战力和在家中一样，几乎没有对手。”</p>
李伴峰道：“这么好的技法，我得好好学呀。”</p>
“学不成呀相公，咱家宅子没根，跟着相公到处走，不能在一个地方坐定，又何谈扩充疆域？”</p>
随身居一阵颤动，老爷子不高兴了，这句话明显是在埋怨他。</p>
唱机赶紧说道：“要是咱家老爷子做一点变通，将来或许也能用得上这技法，相公倒也不用着急，九层技不是必学技，就算学不会，也不影响晋升，</p>
相公先在家里休息两天，攒够气运，三天之后，咱们直冲云上。”</p>
李伴峰在家里踏踏实实歇了三天，陪老爷子玩玻璃珠子，玩陀螺，玩拍画。</p>
说实话，老爷子爱玩，水平可不怎么样。</p>
李伴峰一直让着他，老爷子觉得没意思，让手套一起玩。</p>
手套也会玩玻璃珠子，玩了两个钟头，赢走老爷子一百多个珠子，老爷子一怒之下，拿着扫把从一房打到了十房。</p>
“你把那个白珠子还我！”</p>
手套不示弱：“不还，我就不还，输不起，你别玩呀！”</p>
气运攒的差不多了，李伴峰准备晋升云上。</p>
这次晋升来的可艰难，第一步，要先升旅修，这不能光靠李伴峰自己，得有洪莹助力。</p>
洪莹先把意行千山之技借给了李伴峰。</p>
李伴峰自己会意行千山之技，为什么还要向洪莹借？</p>
因为他自己的技法成色不够。</p>
洪莹叮嘱道：“七郎，你从现在起开始想，想你去过每一个地方，思绪千万不要停下来。”</p>
李伴峰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层层叠叠的画面。</p>
在外州他也去过不少地方，可记忆有些模糊了。</p>
普罗州的记忆非常清晰，从药王沟到绿水城，从海吃岭到黑石坡，从正经村到七秋城，从苦菜庄到刀鬼岭，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p>
想到刀鬼岭的时候，洪莹提醒道：“别想太凶险的地方，晋升若是太快，魂魄怕是稳不住。”</p>
李伴峰让思绪回到了汽水窑，过了一会又飘到了青烟城，思绪飞转之间，又想到了梦牵楼，洪莹再次叮嘱：“七郎，换个地方，这里还是太凶险。”</p>
她不知道李伴峰想到了哪里，但她看到李伴峰的双腿正在扭曲变形，这是晋升过快的征兆。</p>
思维起伏，时急时缓，李伴峰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只能看着洪莹的指导艰难探索。</p>
整整一天时间，李伴峰思绪没有中断过，他觉得整个大脑昏沉一片，眼前图像一片模糊，眼看要支撑不住，洪莹喊一声道：“应该是差不多了！”</p>
啪！</p>
唱机揍了洪莹一板子：“什么叫差不多了，到底成了没有？”</p>
洪莹身体颤抖，有些慌乱。</p>
李伴峰浑身煞白，筋骨绵软，洪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状态。</p>
她感觉像是成了，又没那么确定。</p>
“我看着是成了！”老爷子开口了。</p>
唱机咬咬牙道：“成不成，也得赌一回，相公，忍住，小奴来了。”</p>
呼哧！</p>
快要丧失意识的李伴峰，又被娘子吸进了喇叭口。</p>
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李伴峰还要再承受一次晋升。</p>
这就是跨层晋升。</p>
所有条件都齐全了，随身居替李伴峰攒足了气运，创造了最合适的晋升环境，还有娘子和洪莹这样的高手轮番相助。</p>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晋升怎么还是这么艰难。</p>
极度疲惫之下，李伴峰在喇叭口里快昏迷了。</p>
唱机呼喊道：“宝贝相公，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呀，睡了就醒不过来了。”</p>
李伴峰闭上了眼睛，感觉娘子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p>
当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远去时，李伴峰听到了娘子的歌声：</p>
“千呼万唤我情郎，郎君受苦妾断肠，夫妻情深心相知，长相厮守在云上。”</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