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当日领签修订京城防务条令,此时正在撰文堂内拿着旧令比对,抬眼看见陈宥向撰文堂而来,连忙来到堂外截住了他:“刚才黎执事四处唤你,何事?”
“如你所料,昨日的兵部公函出了纰漏……”陈宥话未说完,就看到黎平之沿廊下向这边晃悠过来,他向婠使了个眼色,压住了话头,“长史请你过去一趟,晚些我们再谈吧。”
婠心领神会,把旧令往陈宥手里一塞,告辞而去。
黎平之晃到陈宥跟前,用关注的口吻问到:“长史没有训斥你吧?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长史唤你过去我觉得是小题大做了,公函办得不满意,修改便是了,年轻人就当是学习和历练了!”说完还拍拍陈宥的肩。
“执事,公函乃是院内要务之一,我初来乍到,不甚熟悉,日后还是少贸然安排此类事务给我为好,昨日之事,终归还是要遭怪罪的,幸而晚生擅长兵部事务,修改得当,要不难逃长史训斥。”陈宥察觉出整件事情的始末和黎平之的用心异常,不愿与之多谈。
黎平之闻言心里闪过一丝不悦,蒙绪既然没有训诫,他也不好再拿这个事情做文章。陈宥侥幸躲过此局,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对自己构成了一种冒犯和威胁,令其如鲠在喉:“甚好甚好,你忙去吧。”他冲陈宥摆摆手。
婠来到长史厅,蒙绪已收拾好兵部的公函,正在准备封签。
“长史有何吩咐?”
“这些公函你协办得相当不错,辛苦你跑一趟兵部给送回去,耽误了不少时日,送到的时候代中书院赔个不是。”蒙绪将封签和公函交到婠手中。
出得中书院,婠直奔宫城内的兵部司。
兵部司外,约百名御林军正列队分立于正门两侧,婠正欲进门,被门口的守卫伸手拦住了:“太子正在司内巡视,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婠掏出学士腰牌,递上中书院的封签,说明来意。
守卫接过封签,从上至下把婠打量了一遍,侧身让开一条路:“太子巡视,请勿惊扰!”
入得司内,只见兵部官员皆低着头立于阶下,阶上太子刘澄正在斥责兵部的杨尚书:“小王数月前就听说你部拟提请精减军饷,重整京城防务和兵士演练,我当时还大为赞赏,四处给你调用资源,连龙渊阁的人才都招来给你写策论,现在呢?光打雷不下雨,连份奏折都没看到,若不是我今日亲自来巡视,仍不知你部竟迁延时日,毫无进展!”
“禀殿下,不是我部故意拖延,我部早已拟好公函发往中书院,是中书院迟迟没有复函,以至我部各项部署脱节,我已遣人多次催办了,仍不见音信啊。”杨尚书低着头申辩。
“中书院?没有中书院的复函你部就这么干坐着吗?手头的事先办着,复函继续去催!”
“是是是……”杨尚书连连点头,就差跪在太子和众人面前了。
婠看这势头,不便上前提交公函,远远站在阶下兵部众人之后。
婠米白色的学士服混在宫内深色的官服里特别显眼,眼尖的太子很快就发现了她:“说中书院,中书院就来了。”他似自言自语,又似跟杨尚书低语,杨尚书还没弄明白,就听到太子冲着人群大声说:“那位中书院的学士,来阶上说话!”
婠闻言一愣,看到太子正冲着自己做“到跟前来”的手势,不敢怠慢,捧着公函穿过人群往阶上走去。人群摄于太子的怒气,见太子招呼“替罪羊”上前,纷纷给婠让出一条道来。
“这位学士今日来兵部何事啊?”太子问。
“回殿下的话,小人奉中书院长史之命,送回兵部提请的公函。”说完转向兵部尚书,递过公函和封签,“这是封签,请杨尚书过目,公函内容庞杂,长史一一亲审,耽误了些时日,恳请杨尚书见谅。”
杨尚书看着太子,没有接婠递过来的公函和封签。
太子面露疑惑:“看小王做什么,你催办的复函来了,还在耽搁什么?”边说边从婠手中抽出最厚的一封,自顾自的翻阅起来。
杨尚书这才从婠手里接过公函和封签:“既是长史亲审,想必不会有所疏漏了,辛苦学士跑这一趟,我这还需陪侍太子,就不远送了。”
婠正准备离开,被太子叫住了:“这位学士请留步。”转而对杨尚书说,“这一堆人该干嘛干嘛去,杵在这干嘛?兵部是闲得没事干吗?几个主官留下进屋谈。”边说边指了指阶下沉默的人群。
杨尚书遣散人群,留下侍郎和郎中随太子进入屋内,婠也跟着进去,与宫内官员站在一起,令她有些不自在。
太子依然认真地翻阅着手上的公函,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直接坐在了主位的案桌上,头也没抬地问到:“这位学士怎么称呼?”
“回殿下的话,小人名叫婠。”
“湾怀?好生僻的姓氏和名字……”太子抬头看着婠,似乎在确认她的姓名。
“殿下手中的公函,末尾有小人的签押。”
太子翻到末尾,似有所悟的“哦”了一声。紧接着“啪”的一声合上公函,正色道:“可知小王留下你们所为何事?”突如其来的严肃令刚被训斥完的兵部众官员随之一抖,唯有婠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