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闻言心里凉了大半,长史既然这么问,便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若要解释清楚,费时费力且不论,自己与婠精心布下的局,也极有可能泄露出去而导致前功尽弃。
权衡之下,陈宥决定吞下这个哑巴亏,以保布局周全!
“不怪长史疑惑,此去玲珑坊,皆因人犯崔挽风在供述中提及,虽未记录于刑部卷宗,却值得探究一番。”
“既为入院学士,当以主责为重!命案一事,若不是你身处当场,本就不该涉足太深,现今既已基本结案,又有婠在跟进剩余事宜,你当回归本职,分担院内事务才是!”蒙绪对陈宥吐露的实话并未表现出支持的态度,反而提出了批评。
“此次纳贤回访,之所以让黎执事同行,就是怕你经验不足,玩心甚重,他可以起到督促和鞭策的作用。毕竟他作为中书院的元老,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以身作则,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陈宥听闻蒙绪这么说,后面的话便没再听进去。黎平之若是真的兢兢业业,就不会整日游手好闲,搬弄是非,本职得过且过,偏职一窍不通;若是真的克己奉公,就不会时常假公济私,偷梁换柱,只顾一己私欲,行事推诿塞责;若是真的以身作则,就不会待人巧言令色,装腔作势,对己宽容敷衍,对他尖酸刻薄!
陈宥虽然没有在言语上反驳蒙绪,可他游离的神态却出卖了他的心不在焉。
“此行可有对黎执事的不敬之处?”看出陈宥心中不服的蒙绪,换了个问法。
若真要论不敬,陈宥并不否认。但之所以会不敬,皆因黎执事妄生事端或出言不逊,数次险些坏了陈宥的周密计划,还令两人陷入险境!若非陈宥随机应变,强扭形势,又怎能得到玲珑坊坊主的青睐和赏识?可当陈宥把原委道明,换来的却是蒙绪的再次否定。
“此言有失偏颇,若只是单纯的将纳贤状交予内堂夫子便回,自不会生出后续的事端;可你坚持要去玲珑坊走此一遭,才埋下了种种祸患,以至于你与黎执事之间产生了理念上的冲突。而且冲突产生后,你并未顾及黎执事的感受,甚至任由他被欺侮,可是事实?”
长史提出的观点,让陈宥有些始料未及。以蒙绪的角度,此番否定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不办事,自不会生事。可明哲保身,袖手旁观的做派,又怎会是陈宥所为?!
“是事实,可……”陈宥正欲分辩,却被蒙绪抬手制止了:“勇于承认,品质是好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念在黎执事是中书院元老,待人处事有他自己的风格和原则,而且既然是我让他随行代行监督之责,那么就算你有意见,也应向我反馈,而非迁怒于他。”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就迁怒于黎执事了?”陈宥蹙眉思忖。根据蒙绪不明就里的批评和否定,陈宥推测出定是黎平之抢先进了谗言!钧州这一路走下来,陈宥数次帮黎平之化解矛盾,助他脱困,还使他赚足了玲珑坊的便宜,只不过在玄机阁化险为夷后,对他的言行实在忍无可忍公开顶撞了一次,以及在应付梅胤雅的突然造访时没有顾及到他,便换来了他处心积虑的“背后一刀”!
这哪是陈宥迁怒于黎平之,根本就是黎平之颠倒黑白迁怒于陈宥啊!
可蒙绪把陈宥叫到长史厅的用意,既不是过问纳贤回访的过程,也不是安抚陈宥一路辛劳,而是偏听偏信了黎平之的一面之词,替他向陈宥“讨个公道”!
蒙绪公然的偏袒让陈宥有些失望。明明是奔着多担责,办好差的目的去的钧州,一路下来也确实排除万难把纳贤回访和搜集线索办了个妥帖,却不曾想长史丝毫不关心这一路上陈宥收获了什么,为中书院挣了多少脸面,而是把目光聚焦在黎平之翻唇弄舌的无端是非上!
长史厅的谈话,注定了双方无法达成一致。虽然陈宥始终没有向蒙绪吐露他和婠的计划,可是他问心无愧,亦会坚定不移地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行!于是他嘴上应和着长史的训诫,心里却盘算着各条线索的关联。而与此同时,引发此次训诫谈话的罪魁祸首,一如既往未被分配繁琐行责的黎平之,正悠然自得的向他的同好梁权,眉飞色舞地炫耀着这一路的“辉煌事迹”和淘到的宝贝。
“你看这管墨竹,是学堂的一个夫子赠给我的,”黎平之摸出他那管崭新的墨竹缥缈烟递给梁权,“还得是跟懂行的人才能聊得开!这味道,比起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明夫子吧?学堂里就属他最懂行了!不瞒执事,原先我赠与你的墨竹,也是出自他手!”梁权附和着黎平之,“可惜此行我无法同去,要不也不至于错过如此好货。”
“嗐,你可别提了,要是你能同去,我也不至于一路沾染陈宥那厮的晦气……”黎平之摇头嘟囔起来。
“此话怎讲?陈学士只不过不好此物而已,怎么就跟晦气扯上关系了?”梁权表示不解。
“兴许就是那厮不好此物,不知硝石硫磺可辟邪,所以晦气了呗!这一路上最添麻烦最坏事的就是那厮!”黎平之越说越愤,“别看那厮平时人模人样一本正经的,一出院门,立刻就原形毕露!玩时贪日不说,还四处招惹‘桃花’!”
也许是男性对“桃花”一词异常的敏感,梁权亦不例外的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于是在悦来客栈识破了梅胤雅身份的黎平之避实就虚,挑拣了重点——省略了他见色起意未遂和被壮汉狼狈架走的部分,极尽嫉恨之能把陈宥的“桃花”贬得是一文不值,下作不堪。
“真不知道你蒙长史吃错了什么药,让陈宥那厮去做纳贤回访!”口无遮拦的黎平之语气里满是不服不忿。
“黎执事你且消消气,犯不着犯不着,这不都回来了嘛,这一路收获也不小。”梁权边把墨竹管递还给黎平之,边尬笑着安慰道。
“阿嚏……”长史厅内的陈宥莫名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继续三心二意的应付着蒙绪的训诫。
长史厅的门被人轻轻叩响,门外传来一个陈宥十分熟悉的声音:“禀报长史,婠返院,特来复命!”
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