艉楼官厅里的林海一直在观察他们操船,看到这里也不禁暗暗喝了声彩:不愧是在北部湾混过的海盗团伙,仅论戗风技巧只怕还在李国助那帮亦商亦贼的手下之上。
毕竟海商的船队都是乘季风往来,轻易不会戗风,那样对船只损伤太大,航行效率也很低。但纯粹以抢劫为生的海盗就不同了,他们讲究的就是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哪有那么多机会等待合适的风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帮人对西式软帆一窍不通,这艘末次船上本来有好几面软帆,此时干脆就没有挂上去。
“郑四哥,进来歇会儿罢。”林海笑着招呼那胖子,他算看出来了,这货纯属是闲不住。就船上这帮水手,哪里用得上他指挥?
他口中这位郑四哥名叫郑廷球,在石壁结义四兄弟中排行老幺,受大哥指派,郑四当家的带着几十个水手在新郎这边帮忙。
此刻,石壁和他的另两个义弟马玄生、徐贵相在澳门半岛西南边的大横琴岛,兄弟四人带回的双桅广船就停在那里,在这场疍家婚礼中扮演新娘娘家的角色。
石壁这两年在异乡打拼,自觉亏欠家人良多。尤其是他这妹子,他走后就是家里的壮劳力,都快二十岁了才嫁人。他如今也是個有头脸的,说什么也要把自家妹子的喜事办得风风光光。
珠娘一家是逃亡到澳门,林海又无亲无故,原本这喜事没打算大办。但石壁回来后却不答应,新姑爷不图风光,他这大舅哥还要个脸面呢!好赖也是两百条汉子的大当家不是?
只是婚期已经定下了,石壁回来得又太晚,很多事都来不及准备。好在新姑爷有一条三桅大船,再加上石壁带回的那条双桅船,排场肯定是足够了。疍家婚礼本就是水上操办,只要船够大,这面子就小不了。
大横琴岛,双桅广船的尾大舱,春花婶正对着铜镜替珠娘梳头,一边梳一边唱道:
“一梳梳头手生生,手拿红绳扎牡丹,我家有个大食懒,娶嫂勤人就补番;二梳梳头手松松,手拿镜子照芙蓉,孝敬叔公奉茶烟,团结婶嫂要勤俭;三梳梳头梳到尾,夫妇白发兼齐眉,神前香灯要打理,归家守纪勿被欺……”
这是疍家女子出嫁前的最后一个仪式,由女性长辈给新娘子绞面梳妆,同时还要唱一些带有劝诫性质的咸水歌。
咸水歌在疍民生活中无处不在,大体上分为唱调、叹调、唉调三种调子,其内容五花八门,涵盖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各类节日庆典和红白喜事上更是重头戏。
就拿这疍家婚礼来说,新娘出嫁前,要和姐妹妯娌们唱上十天“叹家姐”,其内容就类似陆上人家的哭嫁,只不过疍家人是以歌代哭罢了。
石壁回来得太晚,这些仪式都已来不及准备,珠娘就跟荷香对唱了几段,权当走了个流程。她也没什么亲戚,加上哥哥又背了命案,老家那边熟识的疍民人家一概没请。
尽管如此,珠娘心中还是涌动着难言的喜悦,几个月前她还差点被逼嫁给老汪,想不到此刻竟真的能和意中人儿成双对。
自从遇到林海后,她就交上了好运,连几年不见的亲哥哥都赶在婚礼前回来了,这一切都宛如梦幻,有时甚至会让她觉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