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守礼闻言顿时就黑了脸，他之所以不愿说实数，就是还没摸清林海的路数。万一这人真是个二百五，要实打实地清军那可就不好玩了。</p>try{ggauto();} catch(ex){}
须知清军乃是他钱某人的生财之道，随便找一家黑户，别人就得花钱求他不要在军黄册上登记。</p>
因为一旦登记了那就要纳粮当差，明代赋役有所谓里甲、均徭、杂泛三大项，军户只有杂泛可优免，里甲、均徭和民户相差无几。</p>
这就是国朝两百年来丁口不断滋长，卫所清军却越清人越少的原因之一，另一个主要原因则是卫所里逃亡的军户确实是很多。</p>
当然这笔钱也不是他一人就能独吞的，定海卫经历司和卫里负责清军的佥书那里每年都要上贡，中中所的一众官吏也要从中分润，落到他口袋里的只是很少一部分。</p>
如果林海是个正常的掌印千户，那这笔钱当然也不会少了他一份。但问题是这人还没上任就闹了个幺蛾子，这就让钱守礼心里没底，因此才对林海的问话不敢接招。</p>
见林海突然发难，钱守礼也没慌，反而庆幸自己没说实话。如今看来这位新任千户就是个二百五，看这架势估计是真要清军。</p>
“既是如此，下官谢过掌印大人体恤，下官此刻确有些身体不适，如无他事，请容下官告退。”</p>
钱守礼一边向林海拱手一边在心中冷笑，这二百五千户上任第二天就断了上上下下的一条财路，就算有后台，那也混不长久。</p>
他已在心中暗暗盘算：就这二百五那都不用花钱给他买官了，人家海笔架虽然冥顽不化，那做起事来也是有策略有手腕的，你个二百五才是真正货真价实的二百五。</p>
想清军那就清去罢，看看到时负责清军的胥吏听谁的？到时先随便上报个结果看你认不认。你要捏鼻子认了那咱们暂时相安无事，你要挑刺的话那就有乐子瞧了。</p>
舟山那些查无此人的军户子弟们可有很多都是桀骜不驯的渔民，不比内地那些农奴军户们好说话，到时挑动这帮人来个哗变看你丫的怎么收场？</p>
一个外来的掌印千户，仗着有后台就想强压地头蛇，真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钱某人靠边站，简直是可笑至极！</p>
“钱知事请便。”林海笑呵呵道，“身体不好就要多歇着点。”</p>
待钱守礼走后，林海指了一下许心兰，对签押房内的六房司吏道：“这位许夫子昨日诸位都见过，他是泉州人，和海防洪道尊是同乡，曾在福建永宁卫中左所当过司吏。今后所里的庶务就由许夫子来勾管，我不在时他就相当于我本人。”</p>
六房司吏齐齐应了一声，许多人在暗自琢磨林海话里的含义，只听那许夫子问道：“东翁适才所言，可是想要清军？”</p>
“清军？”林海讶然道，“我何时说要清军？本千户只想大致了解一下舟山的丁口多寡，岂料钱知事竟连这个都要欺瞒本官。”</p>
他没说中中所，而是说舟山。六房司吏都是人精，一下子都反应过来，这俩人原来在唱双簧。</p>
至于林千户先前独唱的那一出，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清军，而是要借钱知事来立威，顺带换上自家的心腹幕僚来管事。</p>
任用幕僚这在大明官场那是家常便饭，但像林海这样上来就让原来管事的首领官靠边站，那还是极为罕见的。</p>
不得不说有后台的就是牛逼，有洪承畴这个海防道撑腰，只要林海不干类似清军这种犯众怒的事，那他在中中所这一亩三分地基本是可以横着走的。</p>
这时，中中所的户房司吏秦诚上前一步道：“启禀掌印大人，大人若是想知晓舟山的丁口多寡，卑职或许能说个大概。”</p>
“很好，你是户房的秦司吏罢，本千户就需要你这样实心任事的下属。”林海当即对他进行了口头嘉奖，此人这么快就主动凑了上来，足以说明钱守礼确实没什么根脚。</p>
毕竟卫所文官差不多是大明官场里最没出息的文官，除了卫学的学官外连举人出身的都不多见，凡是出身好点或者后台过硬的，都绝对不可能在卫所里混。</p>
大明朝两百多年唯一出名的卫所文官就是嘉靖年间的沈炼，此人是正牌的进士出身，本来走的知县正途，后来因事左迁为锦衣卫经历，最后还是靠着弹劾严嵩出名的。</p>
由此可见，卫所文官系统压根就出不了什么高官，须知县学教谕里都出了个应天巡抚海瑞。更有甚者，就连木工里都出了个工部尚书徐杲。</p>
这也是为什么林海上任第二天就拿中中所最大的文官开刀立威，对于这些没出身没后台的，他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顾忌。</p>
“能得掌印大人青看，卑职实乃三生有幸。”秦诚得到林海一句夸奖，感觉浑身骨头都轻了三分，这次投机看来是押对宝了。</p>
他已经在中中所户房司吏这个位置上干了八年多，眼看就是九年考满有机会做官的时候了，若是能得到这位后台极硬的掌印千户青睐，混个仓大使之类的小官当当很有希望的。</p>
官和吏那可是天渊之别，这一步迈过去了，后头还有无限可能。</p>
“那就请秦司吏说说，舟山诸岛究竟有多少丁口？”林海含笑向秦诚问话，并对他点了点头。</p>
“禀千户大人，照卑职估计，舟山岛共计有丁口七八万，若是算上兰、秀、岱、金塘诸岛，丁口合计当不下十五万，其中至少有一半人祖上都是中中所或中左所的军户。”</p>
“好，本官知道了。”林海闻言点点头，这个数字听起来还算靠谱。</p>
许心兰曾对他说过，洪武年间信国公汤和曾经奉命整饬浙江海防，当时曾将舟山民众悉数内迁，只留了原昌国卫五百户军户，共计八千余人。</p>
之所以每户人口这么多，那是因为明太祖为了保障兵源，曾有规定军户不能分家，除非这户人家里出了兵部尚书。</p>
那还是洪武二十年，昌国卫这五百军户的人口已经滋长了这么多，平均每户十六七人。</p>
中中所和中左所就是依托这八千多人建立起来的，最开始是隶属于内迁到象山县的昌国卫，后来才改隶于和舟山更近的定海卫。</p>
两所成立之后，汤和应该是特事特办把留下的八千多人重新分家立户了的，毕竟两个千户所按编制应有两千多户军户，这个数字和八千多丁口也对得上。</p>
这八千多人占着舟山群岛这么大的地盘，又有鱼盐之利，两百年来人口翻上十来倍肯定没什么问题。</p>
也就是说，如果严格按照军户不分家的规定，并严格登记丁口，舟山这两个千户所如今至少有七八万人口。要是再加上外来的黑户，明末舟山人口逾十万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p>
然而，如今舟山中中所却只剩军户四百六十三户，正军、余丁加起来共计九百四十九名……</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