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日，海寇郑芝龙攻陷六鳌所、诛杀掌印千户、在漳浦县沿海大肆劫掠的消息传遍了漳州府，无数沿海士绅的拜帖像雪片一般地向各级衙门的正印官家里飞去。</p>
六鳌所早有旗军被郑芝龙收买，当天晚上就打开城门把郑芝龙所部放了进来，郑芝龙亲自率军杀入千户衙署，生擒了六鳌所掌印千户，该所其余武官也都被郑芝龙部将所擒。</p>
郑芝鹏仍是不解道：“既是这姓邱的老货不愿助我们招安，那我们还留着他干什么，不如一刀砍了，让兄弟们进去抢个够，他家的金帛美女定然是不少的。”</p>
随后郑芝龙留下陈衷纪、杨天生二人，负责在六鳌所军户中招兵。他给这两位帮中耆老分了八百人，一方面负责招兵，另一方面也负责守船，同时还要侦察海上敌情。</p>
至于那个芝莞，就是郑芝鹏的胞弟，自从郑芝虎死后，郑芝龙身边能用的族人也就是这兄弟俩了。除郑芝虎外，他还有三个同胞弟弟，其中三弟芝麟早夭，四弟芝凤和五弟芝豹还都未成年。</p>
“好，我待会儿就去通知他们几个。”郑芝鹏说着又问道，“一官，你是不是想提前攻打中左所？”</p>
曾五老是颜思齐手下的悍将，如今则是郑芝龙的心腹爱将。</p>
算上浯铜游兵以及暂无营头番号的杨禄杨策所部八百余人，厦门城里归陈奇伟统领的军兵共有两千人左右，这还不包括民壮在内，也不包括未被抽调至镇戍营兵系统的中左所旗军。</p>
郑芝龙道：“晚辈流落海上，实在是情非得已，此次兴兵，杀的都是为富不仁之辈，以及六鳌所千户那等凌虐下民的恶官，并不敢侵扰良善人家……”</p>
“没错。”郑芝龙拍了拍族兄的肩膀，双眸炯炯有神。</p>
“对付一般海寇应该是能赢，但对上郑贼就不好说了。”周一发多次听林海说过郑芝龙不可小觑，因此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不过他心里是倾向于朝廷官兵能赢的。</p>
“屁话少说，有屁快放！”邱懋炜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p>
“走，去下一家。”郑芝龙铁青着脸对郑芝鹏说道。</p>
这天，郑芝龙来到漳浦县杜浔镇的邱家大院门前，写了一封署名“侍教生郑芝龙”的名帖让人递了进去。</p>
过了一会儿，这家大院的主人、万历朝的兵科给事中邱懋炜从门里出来了。</p>
郑芝鹏听到他族弟提到的这几人都是最可靠的心腹，顿时就明白了为何他要说内鬼也有内鬼的作用。</p>
郑芝鹏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但是如今既然厦门城里有内应，那我们何不将错就错，干脆进兵中左所，杀了那许老三。”</p>
理由当然是许心素拒不执行李旦的生前遗命，并且污蔑他谋害老船主，他郑某人作为新任扛把子，必须带着众家兄弟清理门户。</p>
这一下反倒是把郑芝龙给惊醒了，他伸手拉住了族兄，仍向邱懋炜打了个恭儿道：“老先生是积善之家，郑某此行乃是替天行道，定不会侵扰贵府的。既是老先生不愿相助，晚辈就此别过。”</p>
郑芝鹏闻言眼前一亮：“招安！”</p>
所谓报水，乃是这年代海上贼寇中的一句黑话，大致意思就相当于后世的交保护费。</p>
“成大事者需有静气，小不忍则乱大谋。”郑芝龙回头对族兄道，“我不信单子上列的这些乡宦都是这等硬骨头，我们何必要吊死在这棵树上。”</p>
从六鳌所往南，有福建南路副总兵的驻地铜山所，往北则有泉南游击的驻地永宁卫中左所，这两处都可能派出军队来进剿，走海路的可能性是最大的。</p>
如今看来，这只是个用来迷惑许心素的烟幕弹而已。</p>
“国毅，一发，你们觉得这位陈游击此战能得胜么？”林海问吴国毅和周一发。</p>
“屁放完了？”邱懋炜指着郑芝龙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一介海寇还妄想招安，何不溺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这块材料？”</p>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怕李魁奇他们不听约束，到时闹得太过火了。”郑芝龙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族兄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招安。”</p>
“原来如此……”郑芝鹏恍然大悟道，“你是想通过这一战建立威望？”</p>
出征之前，郑芝龙在六鳌所校场上召集了军中的大小头领，再次申明军纪：不许淫辱妇女、不许焚烧民房，只准勒富民报水。</p>
郑芝龙说着又道：“你去通知陈伯、杨伯，还有五老和芝莞，明日一早到我书房，商议一下进军之事。”</p>
郑芝龙面不改色道：“晚辈早有归顺朝廷、报效皇上之意，还望老先生玉成。”</p>
郑芝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叹服自己这位族弟真是思维缜密，“龙智虎勇”当真不是吹出来的，只可惜郑芝虎已命丧濠镜了。</p>
郑芝龙听到这话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一张清秀的脸庞憋得通红，只听那邱懋炜傲然道：“你要杀便杀，老夫今日有死而已。若是你今日不杀我，我必编练乡兵，他日取尔狗头！”</p>
“晚辈郑芝龙，拜见邱老先生。”郑芝龙向邱懋炜作揖。</p>
“打中左所？我为何要打中左所？中左所可是海防要地，厦门城更是城高池深，里头驻军也多，就凭咱们手下这些海上汉子想啃下来，那是痴心妄想。”</p>
邱懋炜冷笑一声，转身进屋。</p>
“难说。”吴国毅却摇了摇头，“属下觉得八成要败。”</p>
“哦？这是为何？”林海问吴国毅道。</p>
“骄兵必败。”吴国毅从嘴里吐出四个字来，接着又道，“何况陈游击手下真正能打的其实没几个人，若是这都能打赢，那属下只能说大人实在是太高看郑芝龙那厮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