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陆景堂有空便去采菌子,拿回家变着法儿的做来吃。
这东西并不太顶饿,况且有盐无油的,吃多了也寡淡。
但总比没有强,好歹能填填肚子。
长期被饥饿折磨的小孩儿,更是不会嫌弃可以吃的任何一口食物。
景年现在每天放下碗,就眼巴巴等着阿兄带菌子回来,或煮或烤,弄得香喷喷的,他只管吃就好。
有一回,陆景堂竟打到一只麻雀,收拾干净了藏在柴火下面带回来。
煮菌汤的时候,他把那只麻雀拆了放进瓦罐中一起煮,加了肉的菌汤,鲜得掉舌头。
景年光喝汤便喝了个肚圆,小脸蛋儿上日日带笑,肉眼可见的开心。
有时不想喝菌汤,陆景堂便将菌子洗净,串在剥了皮的细枝条上,放在火上烤。
烤菌子香气极为霸道,陆景堂在上头撒点儿盐,一些葱碎蒜沫,这些东西在火上一撩,香气能飘得整个院子都是。
住在一个屋檐下,陆家其他人自然知道大房的孩子在弄菌子吃。
陆田氏鄙夷地同儿女提起:“万不要同大房那几个混在一处,饿疯了,什么东西都吃,也不怕被死。”
三郎四郎两个,闻着香味儿馋得口水横流,偏他们阿娘不让去蹭那口吃的。
刚探了下头,就被揪着耳朵拽了回来,十分可怜。
小刘氏不愿意两个儿子过去,一是担心陆景堂带回来的菌子里有菌。
虽说他不可能故意找菌子回来害他弟弟妹妹,但陆景堂也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只读了半年书,过去这么些年,当初学的那些字是否还记得,都是个未知数。
那什么书上教的如何辨菌子,小刘氏是不信的,不晓得陆景堂从何人那里学了一星半点,便拿出来使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大房过得实在艰难,大伯子是个老实人,不像她男人,外头打零工挣十文钱,还晓得扣个一两文下来,交于她手里,天长日久的积攒下来,当不了大用,偶尔拿出来补贴一下家用,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倒是没问题。
这二来,便是觉得陆景堂找这么些菌子回来,又辛苦折腾着做好,能有一口吃的殊为不易,就不让自家两个贪吃鬼过去蹭人家口粮了。
于是整个陆家,唯有三娘陆芳,从陆蓉手里得了一串烤菌子,偷偷躲在屋后吃了,香得直抹嘴。
陆芳是二房长女,今年十岁,只比陆蓉大半岁。
陆芳不爱说话,跟陆萍的娴静温雅不同,她就是单纯的不爱讲话,据说婴儿时,连哭都很少哭。
许是年龄相近,自小又睡在一处,陆蓉同陆芳关系十分不错。
陆芳不爱说话,陆蓉是个话痨,两人凑一处,倒也不寂寞。
一连吃了好多天的菌子,只觉着好吃了,一点儿事都没有。
陆蓉对陆景堂的计划越发有信心——她试着同阿娘提过,说三叔考上了秀才,也当不了老爷,还得继续考。
陆杨氏确实吃了一惊,但不等陆蓉跟她提分家,陆杨氏已经找有了说辞。
“你三叔成了秀才,如何也比之前强,多少能赚些银钱回来。”
陆蓉急红了脸,就像阿兄说的,三叔若有心挣钱,如何都能挣。
可三叔那个性子,是舍得下身段去挣钱的吗?
他是童生的时候,自矜身份,待成了秀才,难道就放得下身段了?
她试图说服阿娘,抬眼却见阿娘眼神闪烁。
陆蓉闭上了嘴,她明白了,阿娘自己也不信的,但她得让自己信。
因为若是不信,便一点儿盼头都没了。
陆蓉沉默半晌,试着提了一嘴:“阿娘,若是分家……”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陆杨氏便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心惊肉跳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让你阿爷阿奶听见,少不了一顿打骂,便是让你阿爹听见,也要生气的。”
陆蓉挣扎开:“阿娘!你就不想……”
“不想!”陆杨氏慌乱地打断她的话:“阿娘什么都不想,你也不许想,你小,不懂,听阿娘的,以后再不许乱说。”
阿娘不许她乱说,提也不许提。
陆蓉试过之后,放弃了。
阿兄说的是对的,想靠嘴劝动阿娘没用的,更别说阿爹了。
于是这天陆蓉咬着一串烤菌子问陆景堂:“阿兄,我们什么时候……”
她冲陆景堂挤了挤眼。
景年捧着小脸等阿兄给他烤菌子,看见阿姐挤眼睛,他以为阿兄阿姐在做什么游戏,兴冲冲参与进去,学着陆蓉挤眼。
可他太小了,学不来这个,不知道怎么单挤一只眼,只会两只眼睛一起挤。
陆蓉余光扫见,笑得差点儿呛住,一把薅住陆景堂:“阿兄,你看!”
陆景堂抬头,正看见崽崽用力朝他挤眼,两只眼睛一起挤,真的非常用力,小脸都皱到一块儿了。
陆景堂:“……噗。”
他忍俊不禁,别过脸好好笑了一会儿,才整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