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长,向省行推荐什么人,是您的权利,”李季一字一顿说着,“和什么人交往,是我的自由......”
在这一刻,李季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爸爸的血脉,那个不会转弯的、一生耿直的乡镇老干部。
“您要是觉得我合适,您就推荐;若是不合适,您就不要推荐.....”
李季说的像绕口令,但从容坚决。
陶平两眼大睁,张开的嘴半天一直没合拢。
“至于我和韩梅,本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陶平眼睛瞪得溜圆,鼓鼓的,一脸愕然,心中的讶异盖过了恼怒。
他立在原地,惊讶地看着,似乎没了呼吸。直到李季走出去,关上房门,陶平还没醒过神来。
李季回到办公室,木然坐在桌前。又是气闷,又是愤怒,更多的还是后怕。
完了!
彻底完了!
姥姥的,刚才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不是一头驴,是好几头驴,一群驴!!!
这回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不折不扣、毫无保留、干净利落地把陶大行长得罪肿了!
自己已经公然站在了陶行长的对立面。剩下的,只能是等着挨整了。
在凤城建行,得罪了陶行长,绝对没好果子吃。
蚍蜉撼树,耗子搂着猫睡,要想死的多惨就有多惨。
说到底,李季还只是一只小蚂蚁。人家随便动动手,就能把他捏的死翘翘,跟臭虫一样。
靠,充什么英雄好汉啊!
冲动是魔鬼。
只图嘴上一时痛快,完全没考虑后果啊!
彻头彻尾的傻逼青年,无脑的个人英雄主义者!
年少轻狂,自不量力。
李季使劲捶着脑袋,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恨不得找根针,拿根线,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才好。
每次都是这样。
提醒自己要忍,要忍,要忍。只有忍无可忍,才可以无需再忍。
可每次都是忍无可忍!
作为多年的下属,李季十分清楚陶行长的为人。
陶平表面看似和和善善,不急不气。逢人总是一副笑脸,欢喜佛一般,人畜无害的模样,老好人一个,其实骨子里阴狠得很。
若是谁得罪了他,他绝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只会在暗地里出手。而手段却又光明正大,叫你有苦说不出,有冤难诉,只能打落牙齿自己吞。
作为副行长,行里的实力派,陶平大权在握。要在工作中给你使点绊子,业务上找些差池,根本用不着动脑子想。
有时,甚至用不着他陶行长操心,更不需要亲自动手,早有善观脸色、会看风向的“聪明人”替他把事办了。
暗地里,行里有人说陶平“吃人不吐骨头”,给他送个外号叫“笑面虎”。
可是,“笑面虎”也是虎,虎就是要吃人的。
这回,李季真的慌了。
可是,要他回去向陶行长道歉,李季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何况,陶行长是绝对、根本、完全不会接受他的道歉的。
此刻,陶行长心里想的,一定是要把这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彻底、干净、利索地消灭掉。
妈的,自作孽,不可活。
性格决定命运,果然不假。
有其父必有其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地洞。
他老李家的孩子,只学会了倔。
妈妈说的没错。自己和老爸一个德性,纯粹的榆木疙瘩,一根筋,不开窍,认死理,偏又受不得气,属“倔驴”的。
流年不利啊。
是哪一尊菩萨没拜到?
是那一炷香烧错了山头?
早知道,本命年的红腰带多系几根就好了。
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让自己无路可走。
李季脸上阴晴不定。
思来想去,看来只能去求叶行长,请他安排自己去支行了。
几乎大半天的时间,李季闷在屋里,坐在桌前,抓耳挠腮,左思右想,再也无心做事。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信贷部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跟叶行长谈谈。
可还没等李季开始行动,仅仅过了一天,“报应”就来了。
一大早刚上班,李季还没擦完桌子,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在喊:“李总,我们去会议室开个会!”
李季忙抬头看去,只见崔浩手里端着一个白瓷茶杯,腋下夹着一个笔记本,嘴角叼着一根香烟,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李季慌忙站起身。
崔大经理亲自来请自己开会,这可是从来未有过的待遇。
“好!好!”李季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笔,一时有些手脚忙乱,“崔总,我这就来!”
李季赶紧跟在崔浩身后,走进了会议室。
一进门,他有些吃惊。
信贷部的员工,除了小张,其他人都到齐了。最让他感觉意外的是,城东支行的副行长许富贵,竟然也坐在那里。
李季愣了愣,还是冲着许富贵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许富贵却将目光转向另一边,像是没看到李季。
会议室里,只剩下崔浩旁边的椅子还空着,那也是李季平时开会时坐的位置。
可今天,李季是那么不愿意坐过去,那么不想跟崔浩坐在一起。
他朝两边看了看,不自觉摇了摇头,还是走过去,无奈地坐下了。
“现在开会!”
崔浩清了清嗓子,面色郑重。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李季手里捏着笔,在纸上轻轻划着。心中十五个吊桶打水,没来由地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