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晴好,入了伏的天气闷热蒸人,柠香阁里蝉鸣声此起彼伏。
沈确挑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坐在妆奁前习惯性地给自己上淡妆,泽兰站在一旁怔愣愣地看着她,她比画了一会儿,抬起的手又放下,道:“还是你来吧,适宜便好,不拘浓淡。”
泽兰“欸”了一声,卷袖开始忙活。
一年都没有给自己上过妆了,的确有些生疏了,沈确只觉得如今的自己仿若脱胎换骨,她不愿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地活着,处处低到尘埃里,也不愿再步步谦让,她的这一生,想为自己而活。
正值青春年华,若是不打扮得漂亮些,岂不是浪费了这容颜。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沈确觉得这一年,李鸾嵩妥妥地将她养得唇红齿白,面颊饱满,脸色红润,真是水灵灵的好模样。
泽兰说:“娘子虽伤势痊愈,却毕竟是受过伤的人,今日出门不宜劳累,也多亏了这一年您勤加锻炼,这才恢复得极快,您瞧这脸色,白白嫩嫩的,多好看。”
沈确点头道:“是,往后也要继续练起来,健康是自己的,不能疏忽。”
泽兰点头应是,却又泛起难来:“娘子不让惊动张家的车马,今儿日头又大,娘子要不先坐会儿,奴婢出去租一辆车子回来,也省得您劳顿。”
沈确说不用,“没那么娇气,索性走几步路不碍事,碰到车马再坐就是了。”
主仆二人说着便相偕出门,刚迈出院子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车子,很是眼熟,那车夫听到了动静赶紧跳下车,笑着上前请安:
“娘子出来了,小人恭候多时了,娘子请上车吧。”
沈确诧异,还未来得及问,那人解释:“小人叫阿旺,是木塔姆王子让小人在这里等候娘子的。王子说娘子身上有伤不能太过劳累,而您肯定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让小人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你,鞍前马后伺候娘子,您有事尽管吩咐,小人办事有经验,一准儿给您办得妥妥的。”
还真是个有心的,他竟连这一层都想到了,沈确望了望头顶热辣辣的太阳,想了想,也罢,总之也是他的一番好意,左不过就是想因为昨日说起的事情求她答应,有情后补吧。
便道:“那有劳阿旺了。”
主仆二人登上车子,车子里已经备好了茶饮,不光有温热的清茶还有昨日她说好喝的奶茶,就连茶点小食也是一样不缺。
泽兰给将杯盏递到她手里,喃喃道:“这个木塔姆王子看着憨直,心思还挺细腻。”
沈确说:“他可不是个憨直的,草原上生长的民族天生与自然界打交道,感知和敏锐都比咱们强上许多,他们最是留意细节,心思更细腻,也更机警。”
泽兰若有所思地记在心里了。
沈确没有留意她的小动作,一路掀开车帘望向两旁的街道,才一日的功夫,晋安的热闹已然恢复了大半,大街上摆摊贩的、采买的,邻里相熟之人谈笑打招呼的,一如往日。
这便是得人心者的天下吧,大家好似都将昨日的不愉快忘记了,安心、踏实地过日子了。
车子停在老宅门口,沈确进门的时候沈福正顶着一头的大汗忙着搬书,阿旺眼疾手快过去替下他,一口一个“老爷”喊得沈福有些茫然。
沈确说是木塔姆王子借给她用的人,“索性这些日子搬家忙乱,多个人手也方便许多。”
沈福点点头,父女两个在凉亭里坐下。
望着女儿还算不错的气色,沈福叹了口气道:“媆媆,是阿爹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吃苦受累了。”
沈确拉着父亲的手,那上头的老茧又多了几个,“阿爹不要这么说,媆媆不觉得苦,只是差点见不到阿爹,可吓死我了,阿爹,这房子如今空了,现在只有我们爷俩,再加上小妹,左不过三个人,我想着重新置办一套宅子,不用这样铺张奢华,但求温馨的,风水好的。”
她环视了一圈这座宅院,“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咱们换个地方住,阿爹觉得可好?”
沈福点头,“这宅子当初也是刘氏选的,我并不喜欢,一直都觉得太大太奢靡了。你愿意换咱们就换,一切都听你的。”
“女儿啊。”沈福有些动容,“阿爹想明白了,过去是阿爹不对,守着那些没用的规矩和祖宗礼法,非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差点葬送了你的一辈子,往后阿爹一切都听你的,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只要你高兴阿爹绝不拦着,什么官宦人家,咱们不稀罕。”
沈确点头,一滴泪珠低落,砸在了沈福的手背上。
“和离的事情都办妥了,往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嫁不嫁人,嫁给谁,都看你自己的意愿。”沈福看着女儿道:“阿爹只想你过得舒服,索性这辈子就是不再嫁,咱们也不愁吃穿,一样过得好。”
“是,我会慎重的,阿爹放心,往后的每一天我们只为自己活。”沈确笑道,“菘蓝的身世阿爹都知道了吧。”
沈福点头说知道了,“菘蓝是个好孩子,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件事就别让她知道了,免得孩子难过,我昨日去见过刘氏了,该受的就让她受着吧,菘蓝你带在身边,让她跟你学点东西?”
沈确说好,“我会好好教她,也让她给阿爹尽尽孝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也是这些年咱们惯的,张扬的性子是该收一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