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之后,天色要长一些,可傅清初却觉得今日比往日都要长得多,她盼了许久,都没来个人告诉她,她到底是要去西海屯田,还是去教坊司卖身。
她抱着行李,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望着暮色苍然由远及近,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姐姐,吃点东西吧。”绿蔓端上一碗粥,和声劝道。
傅清初摇摇头,也不说话。
绿蔓叹了口气,将粥放在桌上,也没有说话。
周遭一片死寂。
忽地,傅清初听到了脚步声,她忙抬眼望去,就见一小太监急急地走来,见了傅清初,沉声道:“姑娘随我来吧。”
“去何处?”绿蔓站起身来问道。
小太监看了绿蔓一眼,“我也不知。”
傅清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笑着对绿蔓道:“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我了,日后山高路远,珍重珍重。”
闻言,绿蔓不由得哭了出来,上前握住傅清初的手,“姐姐……”
傅清初笑着摇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了,我走了。”
说着,她便随小太监走了,绿蔓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姐姐——”
傅清初摆摆手,似在告诉她,不必追。
小太监引着傅清初上了车,傅清初靠在车厢上,心中有个声音问她是否后悔?她想了想,她那么努力在太子面前表现自己,不过是希望得到他的恩典,能与家人互通音信,如今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倒也谈不上什么后悔与否了。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傅清初也不知坐了多久,终于停下了。她掀开车帘下车,便见一道青砖白墙的小门,一小厮迎了上来,引着她往里走。
傅清初四处打量着这个修得清新雅致的院子,似乎并不是什么烟花地。约摸走过了几道回廊,穿过几道月门,小厮推开一间房门,让她进去。
她刚进门,就见司徒策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她不由得吓得腿软忙下跪行礼,“给殿下请安。”
“安不了,都快被你气死了。”他冷声道。
“臣不敢。”
司徒策冷哼一声,对左右宫人道:“都下去吧。”
宫人都退了出去,司徒策方才走到傅清初身边,不解地问道:“傅清初,你长了几颗脑袋,竟敢忤逆我?”
“臣并非忤逆殿下,只是哀戚父母是人之常情,请殿下体谅。”她沉声道。
“还不知错!”闻言,司徒策觉得火气又蹿了出来,“我真是……算了,你还是去戍边吧,这么蠢,也不配在我身边。”
傅清初听得一脸茫然,“还请殿下明示。”
“自己想。”司徒策气得回到座位上,喝了口茶,觉得茶有些凉了,不高兴地将茶杯放下。
可是今天的事,傅清初已经翻来覆去在脑子里想了无数遍了,除了忤逆他之外,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她站起身来,重新给他倒一杯茶,跪在他脚边,看着他的眼神委屈得很,“臣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司徒策转眼看着她,昏黄的灯火明明灭灭,勾勒出她柔美的轮廓,委屈巴巴的表情,他见了只觉得心下一跳,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傅清初却以为他不想与她说话,忙喊道:“殿下……”
以前司徒策不理解色令智昏,这会儿傅清初跪在他身旁,软软地喊他这一声,他瞬间就是什么气也没有了,倒也理解了那些枕头风。
“殿下……您就明示嘛,算是可怜臣。”她看着他,眼神委屈又认真,“就算是死了,我也做个明白鬼。”
司徒策转眼看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柔声道:“起来吧。”
傅清初依言站起身来,却发现他坐着她站着,实在不好说话,她又不得不重新跪下来。
司徒策:“……”
他忍不住笑了笑,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坐这儿。”
见此,傅清初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难道要我梗着脖子和你说话?”司徒策好笑道。
傅清初闻言,又忙坐下,一本正经道:“谨听殿下教诲。”
司徒策垂眸想了想,方才开口,“你对赵王谋反这件事如何看?”
“谋反当诛。”傅清初不假思索道。
司徒策点点头,“既然谋反当诛,你又可怜他什么呢?”
“我不是可怜他,我是……”说到此处,她不由得停了下来,今天就是因为这事才把他气成那样,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不惹他生气。
“那是什么?”司徒策偏头问,“可怜你一家乱臣贼子?”
傅清初无言以对,她家的确是乱臣贼子。
司徒策叹了口气,起身背对着她,“你可怜他们,必定对我、对陛下心生怨怼,牢骚太盛,有朝一日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到陛下耳中,你还有命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