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极的人啐了他一口,转身拿起烧鸡和猪头就往外头走,
“我信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滴狠!”
这老道士学艺不精,画的符十次有九次不准,他们下山捉鬼赚银子,时常因为老道士道法不济,捉鬼不成反被鬼抓,被主人家使东西打出来多少回了。
被打得多了,她也知晓老道士不靠谱,八岁起便自己学着画符捉鬼,这么多年下来,倒也可以说是青出于蓝,最近几年老道士道法衰退的厉害,捉鬼是不成了,都是靠着自己,也幸得自己打小早慧,早早就靠了自己,要不然说得早饿死了,还能有如今恨嫁的一天!
虽说这一界的人都长寿,普通人活上百岁乃是常事,修道之人懂长寿延年之法,活个二三百年也是稀松平常,可似她这般年近三十都嫁不出的女人,那是少之又少,她是真怕自己会老死山中,一辈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说话间,她已经出了殿门,外头银辉散地,皎皎光明,她将廊下的一张缺腿桌子拉到了院中的大树下,又寻了块石头垫平了,这才将鸡和猪头放在上头,一转身见得老道士亦步亦趋的在她身后,一双眼贼眼,贼溜溜直往桌上看,
“你干嘛?”
老道士讪讪陪笑道,
“十一啊,即是已经敬过祖师爷了,该我们吃了吧?”
顾十一一翻白眼,挥手道,
“去去!去拿碗筷!”
老道士见她松口,立时大喜,应了一声,返身去了一旁用木头茅草搭的灶房,再回来时见桌上已经摆了一坛子酒,笑得哟,眼都见不着了,
“今儿你赚了不少银子吧,居然还买了酒……”
说罢迫不及待的拿过来,扯开酒塞闻了闻,
“是山下镇上老王家的,他们家卖的酒兑水了,寡淡!”
嘴里嫌弃,手上却不闲着,拿碗给自己倒酒,他没抬头看顾十一,没有瞧见这自小带在身边的孩子,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顾十一哼道,
“我可不是给你喝的,今儿中秋,我是想着今儿好歹算是中秋佳节,一家团圆的日子,我买给自己喝的!”
老道士被她一句话勾起了心里的愧疚事,不由嘿嘿一声讪笑,陪小心道,
“那……我陪你喝,陪你喝,我们师徒也是团团圆圆的!”
说罢又给她倒了一碗,顾十一白了他一眼,把自己那碗端了起来,师徒二人先干了一碗,老道士一口气喝完,抹嘴疑惑道,
“今儿老牛的酒没有兑水?”
顾十一哼道,
“我今儿是去他们家捉酒鬼,他要是敢给我兑水的酒,我就把那酒鬼放回去,让他们家见天儿酒缸见底!”
老道士听了哈哈大笑,
“甚好,甚好,那老牛做生意不老实,就应当这么收拾他!”
说着撕了一只鸡腿给她,又自己扯了一个,举起碗对她道,
“十一啊,我们喝酒!”
顾十一点头,二人对饮仰头,一口气把酒干了,这二人在这深山破观里呆了好几年,平日里野味倒是吃了不少,本是不缺肉的,不过顾十一的手艺也就管个吃不死人,老道士就更不用说,而这烧鸡和猪头是山下镇上刘二麻子那处买的招牌菜,滋味自然是顶好,那是烧鸡入味,猪头软烂,入口鲜香,咬一口便觉得舌尖生香,喉头泛美,吃了一口想两口,吃了两口想三口……
二人也不客气,一阵稀里呼噜,风卷残云般就着酒吃了,老道士今儿有美酒有美食,又因着还有一个整月,心中大事将了,那是放开了怀抱又吃又喝,压根儿没发觉,顾十一除了头三碗酒全数喝了,后头的酒都倒进了自己的碗里,老道士酒到碗干,没少喝一滴,顾十一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喝完,眼见得老道士差不多到位了,突然问道,
“老道士,我从五岁那年被你拐走,这一转眼都二十五年过去了,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到底为了啥躲了这么多年?”
老道士听了嘿嘿笑,老脸上泛着油红的光,他摆手道,
“天机不可泄露……”
又竖起一个手指头道,
“还有一个整月,再一个整月,这事儿一过去,你就能嫁人了……”
“那……你同我说说,为何还有一个整月?”
“这个……嗝……”
老道士打了一个酒嗝,那味儿连桌对面的顾十一都闻到了,顾十一一皱眉头,老道士嘿嘿笑,
“这个嘛,这时机乃是老道士用那周天六十四卦排演推算之后的结果,三十年啊!整整三十年,老道士我也是苦啊!”
说到这处,触动了心事,竟是流下两道浑浊的老泪来,扯了脏兮兮的袖口擦眼泪,顾十一一翻白眼,
“你有甚么苦的,有我苦么?我小小年纪便离了家,跟着你四处流浪,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本来可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好不好!”
老道士听了连连摇头,
“你那家里虽说是世家高阀,可你一个没娘的孩子,做甚么大小姐,若不是老道士把你弄出来,你怕是早被他们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顾十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叹了一口气,她离开家的时候虽说只有五岁,但她天赋与众不同,早早开了慧,知晓自己那亲爹和亲娘都是世家出身,联姻乃是两个家族的决定,二人其实都没瞧对眼儿,成了亲之后也是貌合神离,待生下她之后,有长老亲自摸过根骨说是天赋绝佳,乃是修道的奇才,二人便如完成了使命般便再不曾同房,之后自家那亲娘也不知怎么得,瞧上了一个北边来的蛮子,据说此人身高体壮,一脸的横肉,之后亲娘便跟着野男人跑得踪影皆无,这事儿闹得挺大,让两个家族颜面扫地,自家那亲爹说起她那亲娘来,那也是咬牙切齿,恨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