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顾?张妈您帮一下……”罗一品的眼睛穿过半开着的窗户,向外面撩了一嗓子。
“是许家的人……”张妈语气结结巴巴。
“许家来人了?是舅老爷?!娘,俺去看看,是舅老爷来了,俺好久没看见他老人家了。”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罗一品点点头。这几年她和罗冯轩不在家,都是许家舅老爷在照顾她的女儿。
在罗一品心里许家舅老爷是她的长辈,更是她最亲的人。
许家的轿子落在一品点心铺子门前,许家老太太站在轿子的旁边,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上身锦缎长褂盖过膝盖,长褂外面披了一块天蓝丝巾,丝巾对角垂在胸前打了一个蝴蝶结;下身一条织锦绣花百褶裙,裙摆落在鞋面的刺绣穿珠之上,随着脚步上下颠簸;一个髽髻梳的丝丝缕缕整整齐齐,金钗穗头随着轻风摇摆;脸色不温不怒,端庄持重,一脸富态,一身高贵。
罗一品一溜烟蹿到了铺子门前,她的双手扶着矮矮的货架,往前探着上身,她的眼睛看过去,她愣住了,她的上牙咬住了下嘴唇,她转身就往回走,她的衣角被货架子挂住了,她背过手去使劲拽着衣角。
许老太太听到了脚步声,她一抬头,只看到了罗一品的背影。她张张嘴角,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她把双手抱在胸前互相搓着,脸上飘过一丝难为情,少顷,她往铺子门前迈了一步,声音亲切:“丫头__”
听到许老太太的称呼,罗一品抓着衣角的手哆嗦了一下,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她一狠心,一扭身钻进了院里。
许老太太站在铺子门口外面满脸尴尬,她的脚步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一品,是谁呀?是许家舅老爷吗?让他进来吧,怎么,他还是那么较真吗?他需要俺去迎接他?他不知道俺身上有伤吗?好,俺这就穿上鞋子,俺这就出去……”
“娘,您,您不要出去!”罗一品哭着窜进了屋子。
金珠儿皱皱眉头,女儿为什么这么伤心?难道来人不是许家舅老爷?是许家老太太吗?
“一品,不要哭,许家老太太怎么说也是长辈,你不想见,为娘去见见她。”金珠儿一边说着,一边把双脚挪到了床下。她心里欢喜,她了解许家老太太的脾气秉性,虽然有时候倔强,有时候好面子,但不缺度量。
金珠儿对许家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许洪黎是许老爷子二夫人的孩子,二夫人嫁到许家后经常跑回娘家与她青梅竹马的男人幽会,怀了许洪黎,那个男人想带她们母女离开许家,二夫人又不想舍弃许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伺候的生活,她隐瞒了一切,继续留在了许家……许老太太知道这件事她也没有揭穿,可见她的肚量有多大。
今儿许老太太亲自上门,金珠儿心里有点惊讶,许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来罗家,她一定是为了许连成和一品的事情而来。
许老太太的的确确是为罗一品与许连成的事情而来,前一段时间她想让舅老爷来罗家探探金珠儿的口气。
舅老爷捋着他嘴巴颏上那缕不白不黑的胡子,直摇头,嘴里都是埋怨:“俺没那个脸,多少年了?俺怎么求你,你都不点头,俺这张老脸放哪儿了?不知妹妹哪根筋拧顺了?这事儿已经晚了,俺不去!”
“哥,这个时候了,鬼子到处杀人防火,鬼子的炮弹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咱们许家,俺也想明白了,两个孩子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
舅老爷不来罗家,许老太太就亲自上门了。
“许老太太您好,金珠儿给您请安了!您快进屋,进屋……”金珠儿向前一步,侧着身给许老太太施礼。
许老太太迈进了一品点心铺子。
她抬头看着金珠儿缠着绷带的胳膊,她心里很是愧疚,那天是金珠儿舍命救了她的孙子许连盛,许连盛已经把经过告诉了她,她真的很惊讶,金珠儿是一个女人,没有长着三头六臂,更没有什么武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谢谢你,罗夫人,如果那天不是遇到你,连盛也许会遭遇不测……”
金珠儿慌忙摇摇头,“您老不用客气,当时天黑俺也没看清是谁,无论是谁,只要让俺遇到鬼子欺负咱们中国人,俺金珠儿都不会袖手旁观。”
听了金珠儿一席话,许老太太非常感动。
罗冯轩两口子只是一介布衣,他们心里却装着一个国家,为了国家的安危,他们舍生忘死。
此时她明白了舅老爷为什么这么偏护罗家,罗家值得他,不,也值得她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