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闻言,略略斜眼觑了吕雉一眼——
若是真诏也可不奉,这与当年陈胜王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似乎有着同样的气魄。
即便是对着无知不言的张子房,这话也有些耸人听闻了,她意识到自己失言,掩饰地笑了一下,岔开话题,
“我还有一事不明,正想请教先生。
刘肥去陇西的意图,相信先生也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先生用了什么法子,竟将他收入麾下?”
自她重生以来,始终对这个私出的大皇子捉摸不透。
刘肥生得高大,看起来却有种人畜无害的憨厚,在关键时刻却又绝不糊涂,甚至,凭吕雉的慧眼如炬,都辨不清他是否真的对那个万人垂涎的皇位毫不动心。
如此善于掩饰与隐藏自己,大抵也与他不便明言的身世相关。
刘肥虽身为家中的长子,却是刘季早年与同乡的曹寡妇私通所生,出生后,曹寡妇孤身一人,忙于生计,无法顾他周全,刘肥只得跟在刘季身边长大,爹不疼娘不爱,全赖刘太公抚养。
吕雉嫁到刘家后,便自太公手中接过了照料家庭的重任。她对这个早已存在的私生子心存怜悯,吃喝用度从不曾短他。
后来,鲁元与刘盈相继出生,而刘季趁着秦末风云变色,投入了逐鹿中原的洪流,留下父老亲眷留守沛县。
在困苦的年月中,刘肥始终以家里长兄自居,在外打理农务,在内疼惜弟妹,虽非吕雉亲出,却与他们母子三人朝夕相处,处处卖力,算得上患难真情。
只是,生死与共的真情,能否抵得过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消磨,吕雉一时看不清,太史公也语焉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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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个嘛。
大皇子自陇西归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此,眼前马上要有一件鲜花著锦、烈火烹油的天大恩赐,降到他的头上。
这桩喜事,看似泼天的富贵造化,实则却暗藏极大的凶险。”
刘肥初到西北时,举手投足尚有纨绔之气,对深入军户的走访也颇不以为然。尽管如此,他依然鞍前马后,时刻对张良执师徒之礼,甚是恭谨。
“其间,老臣水土不服,几次病倒,大皇子都衣不解带地日夜守候,有这份情在,我便一时忍不住,点拨了他几句。”
张良面有得色,显是对自己的“点拨”颇为自信。
二人光顾着说话,眼睛只虚看着校场,并未留心,突然间,红绢球不知被谁击得偏飞,直溜溜地冲他俩的方向滚来。
击鞠在唐代又称马球,甚为盛行,上至皇族显贵、戍边将帅,下至文人百姓,甚至连宫廷仕女与富家女子,都酷爱马球。
而上一世的吕雉,更精于此道。其时,因驴子比马温驯矮小,为了便于女子骑乘,就以驴代马,特意在马球之外,又发展出了驴鞠。
可她自幼争强好胜,不落人后,偏要骑马,打心底里觉得骑头驴儿打球,终究不如跨着高头大马威风气派。
犹记得当时的长安宫城、大明宫东苑、龙首池等处,还有靖茶坊、永崇拜坊等各高级官员的住宅区内,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马球场。
那些球场四四方方,平整如削,长宽均达千步,由三面矮墙围绕着,插满了招摇的赤色旌旗,第四面则筑着精巧的殿、亭、楼、台等观赏休憩之处。
进宫前的她,年少气盛,自诩打遍长安城东诸贵坊无敌手,常常与几个胆大的富家少女相约,一同去胡人聚居坊中的球场,与骑术精良的胡人女子较量球技。
胡妇身高臂长,力道也比她们大,小姐妹们每每落败,自是灰头土脸地沮丧回家,赌咒发誓下次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