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舍灯火耀目,鼓乐回荡殿宇之中。酒宴尚未开席,筵下宾客交头接耳,正在相互寒暄慰问。
殿外响起禀告声:“卫家小姐到——”
众人随即看向门口。但见雨水从屋檐落下,竹青色雨伞被仆从收起,显出一道窈窕娉婷的身影。
少女一身青色长裙,左半边袖摆为雨水打湿,颜色显得越发浓了,仿佛融入身后的远山青翠之中。
她对收伞的宫人道谢,唇角噙一丝浅笑,侧过身来,长发以一根青色的发带束起,柔婉地披散在身后,无太多首饰,却有一种清新灵动之美,便连萦绕在她周身的水汽,都显得格外清濛柔和。
卫家长女容貌倾城,名动楚国,甫一出场便引来了四方目光。
她步伐款款往前走去,经过其父座位并未停下,直到其弟卫凌的位子,方才侧身落座。
卫家内部两方势力对立,饶是外界也略有耳闻。前几日卫侯亲自捉奸亲妹妹与太子奸情一事已传遍离宫上下,众人本以为那卫家长女想必黯然神伤,眼下她倒是云淡风轻,反观卫家一众人面对她时,却是格外局促。
卫昭借着饮酒缓解尴尬,宋氏侧首与女儿低语,那卫瑶更是神色极不自然。
至于太子,面上一惯是含着春风般笑意,见到卫蓁后神情微微凝住。
自捉奸一事后,太子几度去见卫蓁,却吃了闭门羹,此事人尽皆知,倒未料到卫家长女竟有如此心性,敢拂太子的面子。
太子从自己座位后绕出,拿着酒樽行至卫蓁酒案前,似乎是要寒暄问好。
卫凌冷着脸拦下太子的酒,起身挡在自己长姐身前。
太子侧过身,又唤座上少女,卫蓁只将侧脸对着他,静默不言,并不回应。
场面一时间尤为尴尬。姐弟二人如此僵硬的态度,着实令太子有些下不来台。
太子倒也并未生气,抬起酒樽将酒饮下,面色温柔,叮嘱了姐弟二人几句,便回身往自己座上走去。
满殿灯火明亮中,卫凌压低声音道:“他竟还有脸面来见阿姊?”
卫蓁垂眸低声道:“太子方才来敬酒,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至于直接扫了他的面子,想要外人看到我们关系仍和睦如初。”
卫凌冷笑:“阿姊来京都这么久,他都不了解清楚阿姊的性子。”
卫蓁摇了摇头。他不是不够了解,而是上位者做惯了,骨子里带着傲慢,觉得下面的人应当百依百顺服从他。
正说着,帘幕后响起一串脚步声,珠帘被掀起,太后在宫人簇拥下走了出来。
殿内人齐齐起身行礼,太后满面笑容令众人坐下。
伴随着编钟之声,宫女捧着托盘鱼贯走入大殿,宣告酒宴正式开席。
宾客们逐一上前去给太后赠礼贺寿。下方舞女脚步翩跹,摆动袅娜的身姿,铃铛随动作摇曳,击打清脆的节拍。殿中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上头突然派人传话来,道君上请卫蓁过去
卫蓁与卫凌对视一眼,她起身手搭在他肩膀上,示意他安心,跟随侍者走去。
楚王高坐于宝座之上,面色苍白,神色沉郁,纵一身华袍也难掩周身病气,他本就久病缠身,在小儿子去世之后精神越发不好,整个人格外阴沉。
“走过来些。”楚王恹恹开口。
卫蓁款款上前,礼节丝毫不乱,楚王冷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周遭静悄悄的,君王的威压从上扑面而来。
“寡人在病中,听闻卫小姐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这话实在不好回答。
卫蓁半垂着眼帘,“君上赐婚乃是无上恩典,臣女心中惶恐,不敢有半分不满。只是婚事牵扯复杂,太子殿下心有所属,臣女不愿叫太子殿下与心上人分别,退婚也是为太子殿下考虑。”
身侧太子作礼:“父王,前头之事实乃儿臣糊涂所为,然而愿求娶卫大小姐之心不曾改过。”
楚王懒倦地看向卫蓁:“再好好考量一番,莫因一时冲动而做下决定。”
这话不提退婚如何,只让她再多考虑,卫蓁知晓这桩婚事不是她想退便能退的。
他说完便阖上双目,仿佛疲倦极了,卫蓁回了一句“是”,不便再留下打扰。
正欲告退之时,听到一侧太后的话音:“宫筵已过大半,宴儿怎还未出现?这孩子也不知去哪里了……”
卫蓁回到座位上,望着殿外连绵的雨幕。
酒席已过半,她派去打探祁宴消息的惊霜,仍未回来。
她如此挂念祁宴,想要帮助祁家改变前世命运,不为别的,便是为了报答祁宴救命的恩情。
一旁卫凌给她斟酒道:“阿姊今日好似一直心不在焉,是有何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