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没有后世的信息检索，案卷的记录往往也不合格，全凭吏胥的职业道德，查询资料真的是繁琐枯燥到难以想象。</p>
也就包拯有耐心，一呆就是好几日，从头看到晚，只为了一条并未完全确定的线索。</p>
现在线索看似有了推进，实际上依旧无法确定。</p>
因为和贩卖私盐一样，任何官方禁止的事情都蕴含着暴利，自然也有许多私人作坊偷偷酿酒，七爷的酿酒技术也可能是通过那样的方式学来的。</p>
但如果是私酿，通过官方的渠道，就基本查不到了，他们只有从正店这条线深入。</p>
所幸刚刚陈尧咨有吩咐，狄进毫不客气地将周围的书吏也给调动起来：“劳烦诸位，帮着一起查一查，自大中祥符以来，承办京师正店的商贾之家，是否有获罪流放，或遗失孩童的案子？”</p>
书吏心中不愿，但还是给狄进这个面子：“狄解元客气了！”</p>
众人合力之下，根据新的筛选条件，把案卷梳理了一遍。</p>
等到全部忙完，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p>
“得京师正店经营权的商贾之家，并没有我们要寻找的记录……难道是私自酿酒么？那这条线就查不下去了！”</p>
听着包拯喃喃低语，狄进先感谢了那些疲惫的书吏们，然后来到面前：“希仁，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吧。”</p>
包拯起身，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些案卷，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专心思考。</p>
这次倒是公孙策先回来了，已经吃完晚饭，并且让厨子准备了两人的份：“今日可有收获？”</p>
狄进不急着回答，吃起晚饭，他确实饿了。</p>
包拯则摇了摇头，有些无精打采地坐下来。</p>
公孙策也不问，倒是说起自己这边的情况：“药铺果然是陷阱，那个‘七爷’的命令是先让手下划伤我的脸，然后再要被胁迫的大夫给我下恶药，将我的面容彻底毁了，就算活着，也没法再科举入仕！”</p>
狄进的脸色沉下：“此贼果真恶毒至极！”</p>
包拯变了神色：“我们一定要尽快抓住他！”</p>
公孙策查清楚后，也不免心有余悸：“幸好有铁牛和大壮保护我，这贼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还不知要用什么阴狠手段！”</p>
包拯眉宇间涌起怒火：“我觉得调查的方向没有错，我明日再去京师的每家正店，都跑一遍，案卷没有写的，我就亲自找伙计找掌柜问！”</p>
公孙策奇道：“怎么又扯到正店上了？”</p>
狄进放下筷子，将自己在太一宫的收获和开封府衙的调查讲明，总结道：“我们怀疑此人原本的身份与正店有关，但和书吏查了半天案卷，都没有查到开封当地有类似的情况……”</p>
“正店……正店……”公孙策目露沉吟，突然眉头一挑：“仕林你还记得么，我们考完第一场国子监解试，出来后在状元楼用晚膳，遇到一个乞儿帮的贼子，带着私妓闯入？”</p>
狄进道：“当然记得，那贼人也是乞儿帮的，专门瞄准楼内有钱财的士子下手，所幸被明远发现，城外的老巢后来都被端了，损失惨重，贼首恐怕从那时起就嫉恨你了！”</p>
公孙策缓缓地道：“就是这起案子！现在回想一下，乞儿帮这么做，真的明智么？状元楼固然生意红火，但去楼中的士子，不少是为了图个金榜题名的彩头，他们不见得有多少钱财，与其将目标定在这些人身上，为何不去找张家园子踩点呢？在那里用餐的，才是真正的富贵之人！”</p>
狄进若有所思，林小乙初入京师，以索唤的身份光顾了京师的各家正店，对比价格和食物的美味后，确实觉得最红火的张家园子价格实在太高，能去那里用餐的确实非富即贵，如果是这样的话：“莫非这贼首曾经的身份，和状元楼有关联？才会特意选了这家正店，希望它倒霉？”</p>
三人对视，都兴奋起来：“这就好办了！先从状元楼查起！”</p>
……</p>
“掌柜，外面来了三位士子！”</p>
“招待便是，慌个什么？”</p>
“这三位士子不太一般……”</p>
当状元楼的掌柜被伙计所言请了出来，仔细打量了下为首的士子，眼睛陡然一亮：“哎呦，这不是狄解元嘛！贵客，真是贵客！解元公大驾，还不去开一间最雅致的包间？”</p>
狄进知道，这状元楼饭菜一般，售后差劲，唯独迎客时最是热情，淡淡地摆手：“不必了，我们此来，是有要事询问！”</p>
公孙策取出一物，递了过去：“这是开封府衙出具的文书，我们要见一见状元楼的东家！”</p>
掌柜脸色变了：“我们状元楼一贯小心经营，东家绝无违背府衙之事啊！”</p>
公孙策冷冷地道：“不必惊慌，打听一下情况，若是尔等推诿，那反倒会惹上事！”</p>
掌柜看着这个口气很冲的士子，隐隐也认了出来，此人好像之前也帮着衙门抓贼的，确实不好惹，重新堆起笑容：“我家公子出自延津娄氏，说来也巧，前唐名相娄公师德，便是我家的先祖！”</p>
娄师德与狄仁杰同朝为官，还是狄仁杰都敬佩的贤相，掌柜这话就是拉关系。</p>
狄进想到当时郭承寿也是这么说的，太原郭家的祖先郭元振，同样是与狄仁杰同殿为臣，这老祖宗的人脉扯得未免有点广，倒也给予回应：“原来是纳言娄公之后，失敬失敬！既如此，可否让我等见一见娄兄？”</p>
掌柜哪敢直接让东家直接出面，万一真的被神探查出些什么来呢，马上道：“公子不在京师，恐要稍候，不知狄解元可否告知小的，到底是何事，小的好通报……”</p>
狄进淡然一笑：“既然你家公子不在，那等他回来，让他来开封府衙一趟吧！我们走！”</p>
“诶！诶！狄解元！解元公！”</p>
掌柜没想到这位态度温和的解元转瞬就翻脸，赶忙跟上去，但狄进和公孙策的脚步不停，走了出去，倒是个皮肤黑黑的士子落在后面。</p>
掌柜赶忙拖住这位，讨好地道：“这位秀才公，不知尊姓大名？”</p>
黑士子拱手：“在下包拯，字希仁，是公孙明远的同窗。”</p>
掌柜大致明白了，这位十之八九是公孙策的跟班，而公孙策又是狄解元的跟班，看似隔了一层，还是能说上话的，赶忙将黑士子拉到一旁：“我家公子确实不在京师，我等做下人的，哪敢推脱狄解元的事情啊，还望秀才公美言几句！”</p>
包拯摇头：“开封府衙要查的，你们若是不给个答案，我岂敢多言？”</p>
掌柜苦声道：“那到底是什么事？”</p>
包拯慢吞吞地道：“说来也有些时日了，你们娄家当年出过一件事吧，没有报官留案的那件……”</p>
掌柜先是愣住，然后仔细想了想，面色突变：“九公子的绑架案？人没回来……我们也没敢责怪衙门啊……怎的现在又来问了？”</p>
……</p>
片刻后，包拯走出状元楼，与等候在外面的狄进和公孙策会合，低声道：“十六年前，娄家的九公子娄彦先，遭无忧洞的贼子绑架，娄家给了赎金，人却没回来，这个小公子天资聪慧，看什么都一学就会，并且是能接触到酿酒和道术的！”</p>
“被绑架时，娄彦先十二岁，如果没有被无忧洞的贼子害死，而是活到现在……”</p>
“此人很可能就是‘七爷’！”</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