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怒斥一声,脸色很是难看:“在这种情况下,就得一鼓作气,若是拖延日久,反而不利大局。更令人担忧的,还是陛下的态度,你们说,陛下该不会是想放弃迁都吧?”
丁玉眉头一皱。
朱辅难以相信,错愕不已,连忙说:“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暂缓与放弃是两码事,眼下中都皇城可都是建好了的,只剩下外围城墙等没有建造完成,耗时多年,耗财无数,动员百姓百万巨,怎么可能说放弃?
李善长想不明白老朱到底怎么想的,若是放弃迁都,那淮西党派可就亏大了,在这几年中,多少淮西勋贵都在凤阳置地置办家产,虽说凤阳很多地方穷困,干旱的不行,但也并非没有沃土之地,比如河流两岸。
眼下绝大部分好的田地,城中好的地段,都被淮西勋贵瓜分了个七七八八,若老朱突然放弃迁都,这耗费巨大的不动产,岂不是瞬间没了价值?
一干侯爷,总不能手握中都的房子,人却在金陵待一辈子吧?
李善长也一样,一干灰色收入大部都压在了中都,何况作为监工,预留一些好的地段,还是做得到的,而这可全都是财产,迁都之后,这里将会寸土寸金,日后子孙后代也不愁吃不愁穿了。
朱元璋并没有停罢中都营造的意思,至少现在还没有。
对于匠人是否使用了压镇之术,朱元璋似乎也没太在意,只是命人审问,却没有主动过问过结果,也没有催促。
当朱元璋收到金陵抓获海寇余党的消息之后,安排李善长、丁玉总理中都事宜,然后在凭吊家人之后便离开了中都,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李善长、丁玉等人。
凤阳距离金陵算不得远,四百多里路程,朱元璋没有急着返回金陵,在滁州停留了几日,询问了马政之后,才回到金陵。
而在此时,暂缓营造中都的消息已在百官之中传开,费聚、唐胜宗等人在朱元璋回到宫里之后立即入宫求见,打探口风。
诚意伯府。
刘基坐在树下,手中握着一卷《字海注解》,认真地翻看着。
刘璟端着茶碗走了过来,在刘基身旁低声说:“陛下回京了。”
“也该回来了。”
刘基淡然的回答。
刘璟垂手,问出了心中疑惑:“父亲,你说陛下到底安的什么心思,若停罢中都,直接停罢,遣散百姓与匠人便是,若不停罢,又缘何暂缓营造,空耗财孥?”
刘基将书放在腿上,端起茶碗:“陛下什么心思,呵呵,恐怕陛下还没拿定心思吧,兹事体大,免不了左右权衡。”
刘璟担忧地弯下身:“父亲,这件事对咱们恐怕不利啊。”
“哦?”
刘基看向刘璟,目光深邃。
刘璟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陛下英明神武,自不肯认错。想当初,陛下执意以中都为国都,举全国匠人与民力,昼夜营造,这眼看中都营造到了尾声,若是突然停罢,陛下脸上岂不是无光,难堪之下,想起父亲当年反对之言,心中定不是滋味,说不得会因此迁怒于父亲……”
刘基品了一口茶,平静地说:“换一杯烫热的茶来吧。”
刘璟接过茶碗,只好转身离开。
刘基目光中闪现出一抹哀伤。
儿子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皇帝是一个要脸面的人,他果决英明,颇是自负,自认没有犯下过大错。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凤阳不仅是他的错,还是他极大的错。
自洪武二年开始,举全国财力、人力与物力,至今已过去五个年头。
五年!
他知道这五年之中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吗?
结果什么都没做成,空空得到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恢宏皇城,落得一个天大笑话!
为了这个笑话,会有人死去。
到底会死多少人,谁会死,目前还说不清楚。
但刘基总感觉,自己活着,就等同于朱元璋耳边始终存在着嘲笑的声音,他是不会容许自己活多久的。
一旦停罢中都,兴许自己活不过去三个月,甚至是一个月都难。
刘基哀叹不已。
中都将死,自己也要死吗?
刘基低头,看向《字海注解》,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是顾正臣推崇的文教之法,或许,我该离开金陵一段时日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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