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泉城门附近二里路,有一棵长势极高的老榆树背靠着胡同,盛玄怨早早约了苏晏二人于此处相见。
“怎么还不来啊,太阳都要落山了!”苏烨见红日只剩一点霞光落在天上,炊烟尽散,等得有些心焦气躁,环手在胡同口不断踱步,念念自语。
晏庭深望着榆钱子在空中摇曳,被暮光镀了层金边,最后扬扬洒洒地坠地,在石板路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如粗糙的铃声,十分动听。“再等等。”他说:“别急,从酒华山上赶来也得好一会的吧。”
“等一个时辰了。”苏烨撒手依墙,语调不满。话音未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二人巡声而望,只见提着裙摆三脚两步跑来的琼亦,立即迎了上去,“琼亦。”
琼亦遏停了脚步,面前站着的是两张陌生面孔,有几分顺眼但一点儿不好看,粗布麻衣,深棕色的短衫上围着条遮面的长巾,身后背挂有灰蓝色的包裹,活脱脱的浪客模样。她怔了怔,试探问道:“苏烨?晏庭深?”
苏烨心直口快:“是我们,稍微乔装了下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怎么就你一个人,盛玄怨呢?”
好不容易才从他二人伪装的假面上移开目光,琼亦道:“你们这脸,还真是毫无特点,过眼就忘啊……”不吐不快后她又回道:“盛暻他身子不适,不能来送你们一程了,我送也一样。”
苏烨满脸疑惑:“送我们?你们不与我们同去吗?”
琼亦摇了摇头:“我们不去。”
苏烨噫了一声,坏心眼地上下瞥了她两眼:“今日在尽春宴上的事已经传开了,好热闹好精彩,想必过不久你们这桩好姻缘就天下皆知,盛小少夫人。”
面对这番调侃,琼亦一脚踢去:“苏烨,你再敢这么叫我一次直接友尽!”
“好好好。”苏烨抱腿呼痛,又道:“你们为什么不去,盛玄怨身子一贯都好,能有什么不适的?他今日不是还赴了春宴,这时就来不了了?谁信啊。”说罢挤眉弄眼了起来,“难道你把他给……”
“苏烨。”晏庭深轻咳一声提醒他收敛些,“玄怨之前讲好不去的,我还以为他在信中与你说过。”
“他就没给我写过信!”苏烨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还带有几分憋屈,他本以为盛玄怨约好在此处会面是为了与他们一同北行,满心期待地从东云山赶到芍泉,又等了他整整一个时辰,没成想这人不仅早都想好不与自己同去,甚至连约好的会面也不来!被放了个大鸽子!
“什么人啊这是!”苏烨转身一拳打在榆树上,榆钱哗啦哗啦落地,他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以为是琼亦的步子,又或是满地榆钱子的晃声,总之不可能是那个不守信用的盛玄怨来了吧!
“盛暻?”
苏烨听到琼亦的惊声,猛得回头只见盛玄怨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抓住琼亦就向胡同巷里人少的拐角走去。
什么情况?
晏庭深以为是自己和苏烨乔了装,戴有假面才令盛玄怨一时没认出来,失笑着唤他:“玄怨,是我们。”
盛玄怨头都没回地顾自把琼亦拉远,琼亦以为他清醒来了,脸上惊喜:“你醒了?干嘛把我拉走啊,不是你们约好了在这碰面吗?他们是……”
“不认识。”盛玄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离你,远点。”
琼亦还未觉察他有哪些不对劲,笑道:“怎么会不认识!”说罢拉着他往回走,盛玄怨不仅不动还死死拽住她,一只手不够,两只手来拽紧她手臂,“我醒了,你不见了。想你,找你。”他一个词一个词向外吐,语调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味儿。
琼亦一下子傻眼了,她喝住向胡同里走来的苏烨和晏庭深二人:“你们先别过来!盛暻他有点不对,呃。总之先别过来!”她拉他往拐角里走,盛玄怨乖乖巧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怎么会这样?琼亦咬唇笑着,看他那双懵然的眼睛,心道:这是醉了吗?刚刚怎么也叫不醒是醉倒去了?他什么时候喝那么多酒的?!
拐角外的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在原地止了步子,不知琼亦二人在拐角里做甚,可对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你醉了,盛暻。”琼亦撇嘴失笑,盛玄怨先是摇头,又点头,叫她:“琼亦。”拉紧她的手腕就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琼亦被他一双似弯非弯的美目看得心惊肉跳,红
着脸心道:这家伙在清醒时倒不好意思这样看我呢!眼里的欢喜藏也不藏,真好,这样才好!想完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唇角扬得要飞去天上了。
盛玄怨被她揉了脑袋,咧嘴作笑,露出了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容,原本俊美到凌厉的长相全然软了下来,还透着几分傻气。琼亦可不想让苏烨二人看见他这傻乎乎的样子,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盛玄怨醉成这样,倒不是担心他的颜面与形象,就是单纯的小气而已。
“啊。对了。”盛玄怨去怀中掏物:“喂药前,想送花,忘记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朵压得又皱又焉的花递了过来,形如莲苞,是由浅紫跃到粉红间的一抹白,紫色的花瓣被折压出了枯黄的痕子,琼亦接过花来看了看,实在是一朵萎掉的花干。
“辛夷。”他说。
琼亦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辛夷花:“嗯,是辛夷花,怎么了?”
盛玄怨又低低地说了一遍,“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