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经这镜妖之事前后几番折腾,不觉间已然在宋府中度过了四五日的光阴,奈何宋员外实在是盛情难却,等赶回桃源楼时,则已是第二天的霞光照得满身了。
回头桃源楼内,少年也自觉离开时间实在太久,颇有些不好意思,正待如寻常一样偷偷溜进堂内,随手从中取了块抹布,好装做兢兢业业一样,不了却还是被周掌柜碰见,正满面尴尬讷讷无语,等着后者对着自己劈头大骂。
却见那周掌柜非但没有怪罪,并且还摆出一脸谄媚样子,咧嘴对自己笑道:“哟,小年,这从宋府降妖除魔回来怎么不好生休息休息,这些活让小厮伙计去做就成,咱们桃源楼不比宋老爷家,事烦食少,可别累坏了身子!”
听得那周掌柜言语再加上这么阿谀的一副脸色,让余年一度怀疑这素来对自己没甚好脸色的桃源楼一把手莫不是也被镜妖附身,左瞧右望确认那两撇鼠须是别人透露不出来的气质后,少年结结实实地觉得浑身一阵恶寒。连忙点头,不愿在周掌柜面前多呆一刻,慌忙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掌柜见余年匆匆行色,摇头自顾自地酸溜溜感慨叹道:“咸鱼也能翻身,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再说到余年,正回头打量着今日周掌柜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却冷不防的与一人相撞,只听那人轻呼一声,伴随着“叮叮当当”几声,袖中的十数枚铜钱滚落四处。
见撞到了人,余年急忙立定,直言抱歉,只是抬眼望去,见他所撞之人,眉清目秀,一袭青衣,正是这桃源楼侍女莘芊。
待到自揉着痛处的青衣侍女看清了这肇事之人的面貌,没好气说道:“怎么这么久了才回来,不是好几日前便替那宋员外除去了妖怪嘛!”
余年一边蹲下来帮莘芊捡起散落四地的铜钱,一边笑道:“这不是宋老爷热情好客,非得让我多留几天嘛,说起来你咋知道的?”
青衣侍女笑意盈盈道:“这宋老爷昨日便派人来了桃源楼,点名说你除妖有功,又说什么被收为四方山仙长的记名弟子,这不,破格擢升你为桃源楼管事,还别说,这东家说的话就是管用!你是不知道当时桃源楼满座听到你这个小伙计一飞冲天,别提大伙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南瓜了。”
说罢,莘芊拿胳膊肘撞了一下余年,满脸期待继续言道:“不然就凭着你溜工那么多天,这周扒皮能给你好脸色看?倒是我没想到你还真有这本事。”
“以前听酒坊福掌柜说过,当年我爹在虞县的时候,在这一地可是响当当的大侠,三四年没见到一个草寇,而我呢观剑百遍,其义自见嘛,嘿!想来我应是天赋奇高!要是拿得出个一招半式,那轮得到四方山道长出山呀。”余年趾高气扬伸起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故意做出余光瞄人的表情。
青衣侍女看着余年摆出了那幅十分欠揍的表情,倒也不生气,乐呵道:“是是是!那小女子以后在桃源楼可要全仰仗余大侠啦!”
余年似是听了十分受用,脸上不由多了几丝笑意,说道:“过奖啦!雕虫小技而已,说起来你今天揣着钱走那么急,做啥去呢?”少年忽然想起方才青衣侍女火急火燎的样子,着实有些奇怪,便出言问道。
莘芊听他相询,将铜钱重新数了一遍,确定一枚不差后,晃了晃袖口,向少年解释道:“也是,余年你一头心思忙着替宋府除妖,这虞县来了位清饶上师,我正是要去他那里求得一张符箓。”
余年第一次听说这位大师的名号,便颇感好奇,略微多问了几句那清饶上师是什么人。
莘芊笑了笑,一脸崇敬道:“余年你还不知道哩,这位清饶上师广结善缘,昨日在城北宣扬教法,悬壶济世,如那失了心智的李大婶,也因喝了这位大师的符水,便也正常了,说起来现在她一心皈依,已然是这位大师门下教徒了。”
余年看着满心欢喜的青衣侍女,刚想问你这么大摇大摆出去就不怕周掌柜责罚你了?却猛然发现莘芊头上的发簪今日已换做了早之前刚来桃源楼的木簪。
少年半句话梗在喉咙,想起替青衣侍女拾起的铜钱,胸中不由地涌起一阵酸涩与烦闷。
“不说了!再晚点离高台位置远了可就求不到符啦。”言罢,莘芊一个错身绕开了余年。
少年看着青衣侍女脚底生风地朝门外走去,暗骂了自己一声没骨气,心下又将清饶上师的名字咀嚼了一番,便也朝着门口的周掌柜招呼了一声,跟在莘芊身后朝城北走去。
待二人到了走到,已然是星光零落,余年蓦然看到原本唱戏的台子上搭着一座约莫一丈高的竹塔,一位身着百衲袍中年道士,正站在那上面语速平缓的演讲诸品妙经。
此时那座竹塔之下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得水泄不通,见虞县百姓如此踊跃推崇这位道长,余年也兴致盎然,脑海中不禁与老道士开始比较了起来。想听听那台上这位慈眉善目,口若悬河地清饶上师讲的是哪些道家义理。
只听得一阵,余年觉得这位上师并未阐述多么高深的理念,只是宣扬了平日言行操守,以及劝人向善积攒功德之事。
虽然并未阐述多么高深的理念,不过,那位清饶上师语色浑厚,感染力也颇强,如今这台下众人包括余年身边的青衣侍女都是目不转睛地聆听这位中年道士教诲。
见那清饶上师颇有门道,余年心中不由赞道:“看来这位道长受人尊崇也不是全无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