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岷江下游。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岷江江水泛滥,水位一度超过战士们堆起来的防洪坝。
叶安然沿着下游的村子往上游徒步而行。
道路泥泞。
途中常遇山体滑坡。
沿途临山的公路上方,不断的有石头子突然滚落,十分危险。
震后的岷江下游村子,房屋多有坍塌。
在一些老旧的房屋里,叶安然甚至看见了罹难人员的尸体。
有些老人,孩子,在地震发生后,部队尚未启动转移工作时,便突然罹难。
因转移百姓工作巨大。
还有没有照顾到的罹难者尸体,未来得及处理。
叶安然沿着岷江沿线往上走。
在他身边,马近海紧紧地跟随。
身后,孙茂田带着独立一营的战士们,风雨前行。
沿途多有战士冒雨筑堤。
他们累到筋疲力尽。
仍然在不停的重复着挥动铁锹的动作。
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战士,背靠着沙袋,歪头酣睡。
他身上没有一件遮挡。
身上的军装全部湿透。
叶安然看着年轻的战士,忍不住脱下军装。
准备盖在年轻战士身上的时候,一个少校军官向他行礼,“将军,使不得。”
叶安然微微一愣。
“为什么?”
少校咽了咽雨水,“您那是军官服。”
“他一个小兵,配不得。”
…
叶安然打量着少校。
什么他妈的规矩?!
这一看就不是他的人。
他看着少校敬礼的手在抖。
“手抖什么?”
少校接着摊开手。
…
叶安然表情僵住。
他整个人完全懵了。
少校敬礼的手有磨成透明的水泡,有已经烂掉的水泡,能看清手掌中间水泡破掉翘起来的皮。
在破皮的地方,是透明的新鲜皮肤。
谁都会有种那种磨出水泡,揭掉皮后带来的酸爽,刺痛的经历。
少校手上有一排拿枪磨出来的茧子。
然。
现在那层茧子,全部被磨破了皮。
另一只手。
有血泡。
有磨破皮的创伤。
难怪。
他手一直在抖。
叶安然心疼,恐怕是换做是他,磨到那个程度,手也会抖吧?
他向少校行了一个军礼。
“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
“第21军85旅359团一营营长徐茂才。”
“他是我们营通讯员,赵小天,16岁。”
徐茂才接着一脚踹醒了赵小天……
叶安然:……
我草!
“你脚够贱的啊!”
徐茂才:……
睡着的赵小天醒过来。
他噌的一声起立,向徐茂才行了个军礼后才看见叶安然。
然后后知后觉的行了个军礼。
“长官好,我叫赵小天!”
…
叶安然心情非常沉重。
他看着仅有一米六二左右的小男孩。
脱下军装披在他身上。
赵小天表情憨厚,嘴巴一收,“谢谢长官!”
叶安然看向徐茂才,“这附近有你们多少人?”
“报告长官……”
“……”
叶安然皱眉打断他,“你直接说。”
“我们359团负责上游五公里,下游3公里的堤坝维护。”
徐茂才大声说道。
叶安然拍了拍他肩膀,“累坏了吧?”
徐茂才笑笑。
“长官。”
“跟您说句实话行吗?”
叶安然点头。
徐茂才咽了咽口水,“我当兵有些年了。”
“第一次明白了当兵的意义。”
“给老百姓作事,真得蛮幸福的。”
“所谓保家卫国,我们不能北上抗战,但能参与到这次抗震救灾行动中来,我感到非常荣幸。”
“因为我屋头,就是这里……”
…
叶安然心情非常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好兄弟。”
“你们是川军的榜样。”
“是川省老百姓的主心骨。”
“好好干!”
徐茂才点头。
“长官,您官那么大,我给您打听一个人。”
叶安然嘴角一掀,“谁?”
“东北野战军副司令叶安然叶长官。”
…
马近海愣住。
孙茂田等人刷的抬起头来,目光全部看向徐茂才。
平时多嘴的二哥。
此刻一句话不说。
叶安然咬咬牙,“你找他做什么?”
徐茂才笑着道:“麻烦您见了他老人家,替咱给他说声谢谢。”
“要不是他组织这次抗震救灾行动,我们也不会来灾区转移老百姓。”
“是叶长官让我找到了当兵的意义。”
“咱当兵的以前就知道拿枪对着自己人打打杀杀。”
“我现在终于懂了。”
“造福人民,保家卫国,才是咱当兵的应该干的事情。”
…
叶安然微微一笑。
他还以为徐茂才托自己,带几句脏话给他。
毕竟。
把他们21军拖入泥潭。
整天和洪水,暴风雨,饥饿,劳累打交道。
他是真没有想到。
能在疲倦、饥饿、痛苦、风雨打击下,还有人对他叶安然赞口不绝。
嗐!
恐怕也是21军的一朵奇葩。
毕竟。
享惯了清福的21军,整天泡在泥汤子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