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默然无语,朱厚照此时举起酒碗,再次向沈溪敬酒。
……
……
朱厚照左一杯右一杯给沈溪敬酒,似乎有意将沈溪灌醉。
但沈溪却对跟皇帝把酒言欢无太大兴趣,酒过三巡之后便有意离开。
酒桌上朱厚照再不提有关军政之事,只跟沈溪谈风花雪月,说到动情处更是站起身,有意要撩开袖子,跟沈溪表现一下他的不凡见识。
沈溪终于忍不住了,皱眉道:“陛下当以国事为重,若总将朝事推与他人,为国乱之伊始,自古以来多有明鉴。”
朱厚照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先生怎也说这种丧气话?身边劝说朕的人太多了,但现在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咳咳,就算有几个毛贼捣乱,有先生出马便可将他们剪除,朕可以安心当个安逸的帝王。”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陛下莫不是不知此中道理?”沈溪继续说着朱厚照不爱听的话。
朱厚照坐下,叹口气道:“或许在先生眼中,学生都是不争气的吧,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生又怎知朕将来的造诣会在列祖列宗之下呢?”
沈溪心想:“你嘴上的本事,还有你吃喝玩乐的能耐,是比你的祖宗都大,就是治国的本事不咋地,到头来你的皇位还要落在某一个堂弟手上,可悲可叹!”
沈溪道:“陛下当早有子嗣。”
本来朱厚照兴致浓烈,听了沈溪的话,脸色不好看了,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望着沈溪,似乎觉得沈溪跟以前有所不同。
以前沈溪总是顺着他说话,在外人面前属于力挺他的那个,但现在沈溪所说的却是那些老顽固和所谓忠臣在他面前经常提的话题。
朱厚照摆摆手道:“管他呢,朕还年轻,难道要个子嗣有那么困难?”
沈溪摇头道:“陛下若沉迷逸乐,且多服用丹药,必会令龙体受损,若不长久静养的话,将来可能会无法留下子嗣。大明若无子嗣,则内外不定,必然会有人觊觎陛下皇位,陛下也会因此而产生忧患。”
朱厚照道:“朕又没有亲兄弟,谁会觊觎朕的皇位?难道说是朕的叔叔?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跟皇位之间差着很多呢,没听说他们有敢乱来的。”
沈溪道:“陛下难道忘了安化王谋逆的事情?”
朱厚照脸色变得阴沉下来,不耐烦地道:“先生,能不能别提这些?咱们坐下来喝酒,就谈一些高兴的事,朝廷内就算有事也可以等以后慢慢解决,朕要子嗣大可缓缓,这不马上朕就要娶令妹进宫?若是令妹……也就是西宫皇后可以生下皇子的话,嘿,将来朕跟先生的关系就更亲了。”
沈溪好像故意给朱厚照泼冷水,谨慎提醒:“就怕将来朝廷会因国嗣问题出大乱子!”
朱厚照本来还想继续为沈溪倒酒,听到这里,不由将酒坛放下,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不爱听。
沈溪站起身来:“臣得陛下款待,倍感荣幸,臣尚且有出征之事准备,便不多留了。臣告退。”
朱厚照看了沈溪一眼,这才道:“先生这是不想跟朕同桌而饮吧!朕理解,来人,送沈先生离开。”
……
……
酒宴在尴尬的氛围中结束,朱厚照不尽兴不说,反而惹了一肚子的火。
小拧子没有亲自出去送客,只是安排太监引路。等沈溪离开后,只有他陪在皇帝身旁,见朱厚照脸色不悦,他也不敢去打扰。
朱厚照低着头,好像在生闷气,半天后才道:“他一定是故意的,知道朕不爱听这些,所以就说出来,让朕早点放他走。”
小拧子道:“沈大人其实是一片忠心,目的也是为陛下好。”
朱厚照没好气道:“朕知道他出自好意,但毕竟是在饮酒作乐,有什么事不能等以后说?难道他不知道这些话会坏了朕的酒兴?”
小拧子本想说什么,听到这里却闭上嘴,低下头不敢应声。
朱厚照道:“你还想说什么,一并说来,就算你说错了朕也不会怪责。”
小拧子为难地道:“奴婢只是觉得,沈大人或许是觉得他马上就要领兵出征,长时间不能在陛下跟前,而出征之前怕是再也没机会再跟您见面,所以只能及早将这些话跟陛下和盘托出……”
“哦。”
朱厚照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沈先生把心都放在如何匡扶朕上,朕还却没理解他的苦心,实在不应该。”
虽然朱厚照一番话说得很动情,好像对沈溪充满感激和信任,但小拧子听了却觉得有些别扭,暗忖:“陛下对旁人,怕不会跟对沈大人这样,能劝得动陛下只有沈大人。连太后都不能跟沈大人相比。”
朱厚照道:“沈先生马上就要出征,朕已答应为他赐爵,不知这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小拧子回道:“陛下,此事当问张苑张公公才是,翰苑那边应该有章程了。”
朱厚照微微摇头:“让他们准备,或许多有赴宴,不如朕直接定下来,定个鲁国公吧。”
小拧子眨眨眼,不太明白鲁国公意味着什么,不过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君无戏言,朱厚照说沈溪是鲁国公那沈溪就是鲁国公。
但朱厚照的话说完才不到眨眼工夫,朱厚照便又觉得不妥,道:“鲁国公也不妥,不能体现出沈先生与众不同,不如就由他的姓氏来定,叫做沈国公好了。”
小拧子道:“陛下,此事是否交由廷议?”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朕的话就是圣旨,用得着廷议吗?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哪里有那么麻烦?至于封地,还有犒赏,以及沈先生父亲的封爵等事可以等以后慢慢来,沈先生的爵位要及早定下,毕竟没几天他就要领兵出征了。”
小拧子恭敬行礼,却不敢吱声,这可是涉及到封爵的大事,他一个太监没资格插嘴。
朱厚照站起来,显得很满意,喃喃自语:“那就是沈国公了,至于金书铁券也要赶紧准备好,到时候朕亲自带人送到沈府。在沈先生出兵前,朕要好好跟他喝杯酒。”
……
……
朱厚照打定主意,很多事便确定下来。
翰林院以沈溪赐封“沈国公”筹备封爵事宜,这也意味着沈溪在出征前,要领受爵位,还要进宫谢恩。
照理说应该有朝会宣布此事,但朱厚照对朝议一点儿都不上心,反而准备亲自到沈家封爵,以体现出他对沈溪的尊重。
事情由司礼监传到翰林院,这边众阁臣自然也知晓,谢迁得到消息时并不在内阁,而是在他的小院内,由梁储和杨廷和将此事告知。
谢迁当即有些恼火:“什么沈国公,简直荒唐!他到底有多少功劳,能封公爵?这沈国公又是什么东西?”
在谢迁眼里,一个御赐的国公爵位竟只是个“东西”,梁储和杨廷和都有些汗颜。
梁储道:“陛下已钦定,内阁这边是否要上疏跟陛下提及不合体统?”
谢迁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微微摇头:“陛下要给他封公爵,那就封吧!老夫的话,现在有什么效用?总归他现在已是皇亲国戚!咳咳咳……”
到最后,谢迁咳嗽起来,好像是被气的,但他又不说要去劝谏皇帝,如此一来梁储和杨廷和都觉得这背后应该有什么因由,杨廷和大概知道谢迁已答应暂时不干涉沈溪的事情,梁储则完全不知谢迁为何有如此转变。
……
……
沈溪要被朝廷赐封为“沈国公”的消息,由司礼监秉笔太监张永带到沈溪跟前。
张永到了沈家,直奔书房,跟沈溪把事一说,多少带着一点邀功的意味。张永笑着道:“沈大人真是恭喜了,不对,以后应该称呼您公爷。”
沈溪打量张永,问道:“此事陛下已经定下来了吗?”
“定了定了。”
张永道,“陛下已安排朝中筹备封公事宜,就这几天的事情,大概跟沈小姐……新皇后进宫同时进行。沈家可说是双喜临门啊。”
沈溪道:“多谢张公公上门来通知。”
因为张永并非是来传旨,只是来递话,沈溪并没拿出多少礼数,脸上也没带着欣然之色,让张永略微有些尴尬。
张永苦笑道:“沈大人,旁人封爵那是几辈子的荣光,但您……怎么如此平静?呵呵,还是您有气度,这叫处变不惊……不对,应该说是荣辱不惊才对。”
沈溪语气仍旧很平和:“敢问一句,这沈国公的爵位会给本官带来如何改变?朝中,还有天下人会如何谈论此事?”
这问题让张永不好回答。
若说开国功臣或者靖难功臣封爵,到底是一种极大的荣光,但沈溪被封爵则显得“名不正言不顺”,沈溪平定草原的功劳再大,但在开国和靖难面前则显得微不足道,这正应了一句话:乱世出英雄,太平年景就算有再大功劳也难以得到历史认可。
如此也导致沈溪的国公之位,会被认为接近于“传奉官”的性质,是皇帝随兴而为,沈溪会被历史指指点点,更可能会被说成是恃宠而骄的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