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赵如晦、纪元任他们才彻底明白过来:陈海为什么不带精锐战兵,却要将归宁侯、宋国夫人带到聚泉岭来?
燕州宗阀林立,等级森严,寒门子弟即便是天资优异者,修行也要比宗阀子弟艰难百倍、千倍,以致陈立在秦潼山开天机学宫,不拘弟子贵贱出身,才使得十数万子弟不惜时辗转数千里乃至数万里,聚集到深山老林中索学、求道。
即便是修行学艺有成,寒门子弟想求一个出身,也是千难成难,大燕朝堂之上,王卿公侯、相丞将校,绝大多数都被宗阀子弟所占据,像纪元任、薛存等人,半辈子仕途求索,也只能在将作匠所属的墨甲司当个小吏。
诸弟子对天机学宫、对龙骧军、对陈海没有效忠的义务,但高台之下,这一个个人头攒动的寒门子弟,他们不惜辗转千里、万里过来求学问道,大多数人孜孜所求的,无论是一个能够不断上升的出身而已。
对绝大多数寒门子弟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拥立新帝有更好的出身,有更广阔的前程?
赢累之前认定聚泉岭是死地,无法抗拒的被陈海强行带过来,神色惶然、委顿,这时候站在高台之上,却明白过来,看到数万学宫弟子俯首行礼,看到他们眼瞳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才真正感受到帝权并非虚无缥缈的存在。
确实,他哪怕是帝权的象征,也足以令天下玄真士子抛头颅、洒热血。
想到这里赢累都禁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
赢累心性太弱,不足恃,陈海与其说将赢累推出来凝聚天下寒门弟子,更不如说对杨巧儿的期待更高一些。
陈海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将得意忘形的赢累挡在后面,示意杨巧儿站出来说几句。
几番反复下来,杨巧儿此时也是对累儿失望透顶,眼下只能她站到台前,让累儿当个太平帝君,吐气娇声说道:
“太子不仁,致赤眉教之祸,黑燕军作乱万里,亿万子民流离失所;英王又残暴不仁,残害忠良,不纳贤臣,最终难成大器,也是命丧阉贼之手;赵忠诸阉,修邪法诡术,控制帝君神魂十数载,弄权宫廷,更是致天下乱象再起,而诸阀不思为国效力、为君请命,争权夺势、割据地方,致使天下血流成河。试想诸弟子,有谁愿与陈侯站到一起,攘助本宫扫荡宇内奸邪,还燕州朗朗乾坤、助本宫牧守天下亿万民生?”
“愿为帝妃蹈生赴死,斩奸诛佞!”
“愿为帝妃蹈生赴死,斩奸诛佞!”
“愿为帝妃蹈生赴死,斩奸诛佞!”
也不谁起了头,弟子们疯狂大叫起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冲上云宵,往数十里外的沥泉城、百狮岭传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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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留葛同、沈坤在山门广场前安抚诸多弟子,他带着杨巧儿、赢累飞回中峰竹殿,将赵如晦、郭泓判、纪元任、薛存等人召集起来议事。
陈海眼瞳炯炯有神的盯着赵如晦、纪元任、薛存,说道:“相信赵师、元任、薛存兄,心里都明白,帝君即便没有驾崩,神魂也完全被魏子牙、赵忠等奸贼控制住,形如傀儡走尸。赵师、元任、薛存兄,未必真就愿意坐看天下生灵继续涂炭下去、坐看天下再次血流成河吧?”
郭泓判是对他忠主耿耿,但赵如晦当初加入天机学宫,就明确说了不会介入陈海与河西的恩怨之中;而纪元任、薛存辞去官职,加入天机学宫,更多的也是为研究天机傀儡术,也无意介入世事纠纷之中。
理论上,跟其他匠师、教习以及弟子一样,陈海没有理由要求他们对龙骧军、对他陈海效忠,更没有理由要求他们为了龙骧军的大业,跟旧日的同僚、故友撕破脸血胜拼杀。
然而帝国倾覆在际,血魔大劫随时就会爆发,而董畴已经将战场摆到天机学宫山门之前,陈海也不会再容他们继续留在聚泉岭逍遥快活,不理世事了。
赵如晦苦叹一声,问道:“你这是就要拥立新帝吗?”
“立帝之事可以暂缓,但我需要有一个名义能去招揽天下寒门子弟,抵挡住山门汹汹而来的敌军,我需要有一个名义上能招揽天下寒门子弟,击杀诸阉奸邪,挽救京畿危局……”陈海说道。
赢累虽然刚才没有捞到说话的机会,这时候到竹殿之中,又忍不住神色飘逸起来,想要对纪元任、薛存、赵如晦、郭泓判说起赏官赐爵的动听之言,令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或许他以后就未必要事事听从陈海的安排。
然而未等他开口说话,杨巧儿便说道:“累儿路途劳累,还请陈侯先安排他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