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才是常态。</P></p>
“原来一直很差。”朱翊钧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浙江、南衙，已经是大明最富裕的地方了，依旧如此，看来，朕做的还不够好，任重道远，道阻且长。”</P></p>
戚继光愣了愣，陛下看到了浙江九营军兵的样子，对自己进行了自我批评，但戚继光觉得这个批评不对，他觉得陛下做的足够好了。</P></p>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兴衰荣辱，要陛下一个人扛起来吗</P></p>
“怎样好才是好呢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好呢相比较之前军兵们吃不上饭的日子，现在就是好日子啊。”戚继光十分罕见的反驳了陛下的观点，他熟读矛盾说，他希望陛下不要否定自己。</P></p>
“最起码吧，军兵、工匠们、农夫们，能吃的上饭，吃得饱饭，才算好。”朱翊钧给出了自己的标准。</P></p>
戚继光笑了笑没说话，他其实很想说，有些郡王都不见得衣食无忧，陛下这个目标有点高了，但目标高点好，目标高了，就值得一辈子去追逐这个目标了。</P></p>
“朕错了，朕不能接受，有些贱儒把九营军兵当成斗争的工具。”朱翊钧忽然想起了南湖别苑见到了戚继光时候的对话，他承认自己错了，浙江九营已经很苦了，他们要是再被利用，那就更加凄惨了。</P></p>
马文英帐下有个小兵，叫葛二柱，他家还有个老大叫葛大柱，有一年闹饥荒，他们俩都被亲爹给卖了，本来以为就是卖了给人做牛做马，但兄弟二人，被关起来才知道，是被卖了做米肉。</P></p>
米肉就是吃米的人身上长出的肉，也就是大柱、二柱，都被当做畜生要屠宰，葛大柱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弟弟逃跑的机会，后来葛二柱投了九营，在上次九营哗变的时候，葛二柱手刃了那家人牙行的人牙子，还救下了三个孩子。</P></p>
浙江被九营这么一闹，是真的闹出了玉宇澄清万里埃。</P></p>
朱翊钧没有发表任何讲话，但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九营军兵部署倭国的支持，到底是不是借刀杀人，不攻自破。</P></p>
戚继光从龙潭钓鱼山庄出来了，本来有些想法的家伙，立刻蛰伏了起来，这是戚继光的威慑，北衙的言官不敢指责戚继光拥兵自重可能会造反，因为戚继光真的有实力。</P></p>
“拆分南衙还要闹出些风浪来，朕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暴力，但他们丝毫不怕。”朱翊钧回到了南湖别苑，收到了一份奏疏，来自应天巡抚李乐的奏疏，看完之后，朱翊钧对冯保如此说道。</P></p>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P></p>
李乐想趁着皇帝在的时候，把大明常平仓里的米粮盘查一遍，结果这初夏的天气，就开始失火了。</P></p>
火龙烧仓，这种事历来都不罕见，但这次闹得格外的剧烈，因为南衙拆分在即。</P></p>
南衙十四府本来就拆出了一个松江府，现在十三府又被拆成了三份，拆的时候，自然要把府库的存银、存粮盘查清楚，最先烧起来的是应天府的府库，南京的太仓倒是没有烧，这是李乐直接管辖的地方。</P></p>
但应天府府库烧了起来，南衙十三府，立刻就都烧了起来。</P></p>
拆南衙是吧，直接分家产。</P></p>
朱翊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思索良久说道：“这些个贱骨头，不给他们来点狠的，就是不拿朕当皇帝，朕要拆南衙，他们就烧了府库，最后捞一笔是吧！”</P></p>
“下章京营，准备拷饷。”</P></p>
大明皇帝失去了继续斗下去的耐心，选择了掀桌子，继殷正茂拆门、凌云翼杀人、王家屏糊涂、王一鹗立碑、申时行游街、朱翊镠公审，大明皇帝朱翊钧终于拿出了自己的办法来，拷饷。</P></p>
“犒赏”冯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愣的问道。</P></p>
“拷饷，拿朕圣旨、天子剑，下章京营，抗命者杀无赦。”朱翊钧写好了手谕，递给了冯保。</P></p>
“臣遵旨。”冯保领过了圣旨，一溜烟的奔着京营去了！作为乐子人，他觉得公审的乐子不大够，这拷饷，才是大热闹！</P></p>
戚继光前脚回到了龙潭山庄，后脚就收到了圣旨，他愣了片刻对着一起领旨的张居正说道：“先生，不去南湖别苑劝一劝陛下吗”</P></p>
张居正疑惑的问道：“劝什么”</P></p>
“劝仁恕之道啊。”戚继光理所当然的说道，皇帝都下旨拷饷了，张居正居然稳得住，你教出来的学生，你不管管，你不劝，他戚继光可真的要执行皇命了。</P></p>
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他们都烧府库了，这就是在违抗皇命，这是在造反啊，陛下就是拷饷，让他们怎么吃下去，怎么吐出来，这不是仁恕吗陛下够讲道理，没有下旨让京营把他们都杀了，不是仁恕是什么”</P></p>
“又不是国朝初年，文教不兴，没有读书人当官，事事都得迁就。”</P></p>
王崇古探头看了看圣旨，立刻命令随扈收拾行囊，他的神色有点匆忙。</P></p>
“王次辅要去劝仁恕吗”戚继光看向了王崇古着急离开，有些好奇的问道。</P></p>
“他张居正都坐得住，我劝个屁，那是我的活儿那是他张先生的活儿，我得赶紧回南京城去，这次得把驾贴都准备好！”王崇古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些南衙的官僚真的是一点脑子都不长，但凡是眼不瞎耳不聋，早在陈吾尹的案子就该看明白了，也不知道在试探什么！”</P></p>
“脑袋长在脖子上不好吗！一群蠢货！”</P></p>
王崇古要回南京城准备驾贴，陛下在北衙十二年，一直是很乖很乖的皇帝，当街杀了陈友仁也是有驾贴的，凡事是讲规矩讲流程的。</P></p>
非要把陛下逼到不讲规矩的地步，这些南衙官僚，罪恶滔天！</P></p>
但陛下绝对不能不讲规矩，王崇古必须赶在京营抵达之前，把驾贴全部拟好！</P></p>
王崇古走了，戚继光开始调动京营，由三位参将负责前往庐州府、扬州府、苏州府坐镇，而戚继光本人负责镇守应天府。</P></p>
拷饷的流程，不是大明京营锐卒直接闯进家宅里，把人吊起来拷打勒索，而是大明京营负责压阵，由南北两个镇抚司负责抓人，而后将府库本该有的财货要回来，至于本来该有多少，就需要户部尚书王国光进行梳理了。</P></p>
京营的作用，仍然是为了防止叛乱发生，并不直接拿人。</P></p>
赵梦佑接到了圣旨，立刻召集了所有的缇骑，宣读了圣旨之后，首先把应天府府库所有管库官僚给拿了。</P></p>
拷饷正式开始。</P></p>
这一次拷饷，可是把整个南衙的士大夫们给吓坏了，他们万万没料到，皇帝压根就不拿他们当臣子看待，而是当反贼对待，这头府库的火儿，刚烧起来，那头皇帝就下旨拷饷！</P></p>
而且看这架势，皇帝早就准备好了组合拳，等着他们呢。</P></p>
朱翊钧的确是这样的，他有点料敌从宽，他预计的最坏结果，就是拆分南衙的时候，出现民变、民乱，甚至旗帜鲜明的造反、清君侧，为了应对拆分南衙的各种情况，朱翊钧做了充足的准备。</P></p>
拷饷，是他工具库里一个手段不太剧烈的手段。</P></p>
这下连南衙的官僚也盼着皇帝早日回北衙了！陛下在北衙的时候，真的很有原则，到了南衙，处处不讲原则，说动手就动手，压根不带一点犹豫。</P></p>
大明帝师、元辅、宜城伯张居正非但不阻拦，还上了道《拷百官防蠹疏》，详细的论证了拷饷的合理性。</P></p>
是的，张居正非但没有劝仁恕，反而论证了皇帝使用暴力行使皇权的合理性，从万历元年起，张居正新政的第一句话就是事主权，就是主上威福之权。</P></p>
现在南衙百官有了一个选择，要钱，还是要命。</P></p>
要钱没命，要命没钱。</P></p>
其实这个选择的背后，就是皇帝逼迫南衙所有官僚集体表态，是否赞同拆分南衙，同意就把吃掉的吐出来，不同意，就去死，然后缇骑抄家把银子、钱粮找回来。</P></p>
这就是皇帝临行前对张居正说的，他要看看自己这条强龙，能不能压得住地头蛇。</P></p>
“看起来，官僚们的骨头也没那么硬啊，朕还以为会出几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梗着脖子以死证明朕是个昏君，但这才短短三天，应天府库被火龙烧掉的钱粮，就原原本本的回来了呢。”朱翊钧看到了赵梦佑的奏疏，对着觐见的张居正笑着说道。</P></p>
拷饷仅仅三天，府库的钱粮就回来了。</P></p>
“陛下，没有处罚金吗”张居正有些不解的问道，光是追欠就够了吗不趁机罚点，谁拿你皇帝当皇帝</P></p>
“啊”王崇古呆愣了下，这是人话吗</P></p>
他可算是知道了，皇帝和帝师，真的亲师徒，看看张居正吧，他居然嫌皇帝手段不够剧烈！</P></p>
“确实，得罚金，这样吧，按照同等规模再交一份，朕就把他们放了，要是不交，朕就把他们流放到爪哇去，那边现在缺人缺的厉害，两年九熟啊，能把爪哇开出来，咱大明百姓得少饿死多少。”朱翊钧认可了张居正的建议，在拷饷之外，选择了处罚金，拿了多少，吐双份出来。</P></p>
斗争素来如此，你退一步，就别怪我进三步。</P></p>
“北衙百官没有人骂朕吗”朱翊钧有些奇怪，他离京了，平日里长篇累牍含沙射影骂皇帝的奏疏，反而一本都看不到了。</P></p>
张居正笑着说道：“北衙百官现在盼着陛下能早点回去呢。”</P></p>
这就是对照组的好处了，皇帝还是该在龙椅上坐着，看看潞王干的那些事儿，北衙百官才念起皇帝的好来了。</P></p>
“镠儿又闯祸了”朱翊钧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P></p>
“潞王殿下又敲诈了西土城遮奢户五十万银子。”张居正解释了下，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争风吃醋。</P></p>
潞王喜欢万国美人，人尽皆知，一个本来要进献给潞王的一个万国美人，给西土城一个遮奢户给抢走了。</P></p>
朱翊镠哪里受的了这种委屈除了把人要回来，还额外敲诈了五十万银。</P></p>
“潞王真的是胡闹！银子去了哪儿”朱翊钧佯怒的说道。</P></p>
“入了内帑。”冯保赶忙解释了银子的去处，潞王对银子没什么兴趣，他就喜欢万国美人。</P></p>
朱翊钧听闻，才点头说道：“嗯，如此，镠儿胡闹了些，朕回京了一定狠狠地训诫他一番！”</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