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听说，新法的许多弊端和弊政，也都在调整……”</p>
“如今文太师、张节度，还有韩相公等元老大臣秉政……”</p>
司马光却挥手打断蒋之奇要说的话，道：“颖叔，休要再言……”</p>
“老夫此生，不除王介甫邪法，死不瞑目！”</p>
蒋之奇躬身谢罪，道：“相公……”</p>
“不必再说了！”司马光沉声道。</p>
蒋之奇叹息一声，也不好再劝，只能再拜告辞。</p>
司马光亲自将蒋之奇送出府衙大门，然后拱手道：“颖叔莫怪老夫……”</p>
“老夫所虑，非在当下，而在将来……”</p>
他悠悠一叹：“老夫何尝不知，韩子华等人，已经在尽力改善王安石新法，去其倍克，加其便民……”</p>
“实在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p>
“今日，韩子华可以改其便民，罢其倍克……来日若有奸臣蛊惑，以‘变法’为名，再兴倍克……”</p>
“苍生何辜！”</p>
这正是司马光最担心的地方。</p>
唐玄宗年轻的时候，何其英明神武？</p>
然后，一朝怠政，沉迷享乐，就任用奸臣，大肆敛财，造成天下板荡，国家沉沦。</p>
当今天子亦是年少聪俊，大有为之主。</p>
若其在位日久后，也和唐玄宗一般……如何是好？</p>
所以必须将王安石的新法全部打倒、批臭，让后来者不敢越雷池一步。</p>
可惜，没有人支持他。</p>
更没有人相信他。</p>
都认为他在杞人忧天也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p>
尤其是两宫，竟将他晾在陈州，像役法调整这么大的事情，连派个使者来象征性的征询他的意见的事情都没做。</p>
还不如先帝！</p>
先帝至少会做表面工作，至少会表达出愿意听取谏言的态度。</p>
蒋之奇叹了一声，拜道：“相公，一代人只能管一代人的事情啊……”</p>
“下官听说，天子虽幼，却是有自己主见的！”</p>
“您为何不和天子谈谈？”</p>
司马光听着，眼睛渐渐亮起来。</p>
是啊……</p>
天子虽幼，却是有自己主见的。</p>
若我将我的肺腑之言献上，天子必然知晓我的一片苦心。</p>
于是，对蒋之奇深深一拜：“多谢颖叔点醒！”</p>
“不敢……”蒋之奇再拜，然后对司马光道：“相公请留步！”</p>
目送着蒋之奇在其仆人的簇拥下，骑着马向着汴京而去。</p>
司马光重新振作起来。</p>
他回到府衙，当即吩咐左右：“为老夫准备笔墨纸砚……老夫要上书天子！”</p>
……</p>
河南府，永安县凤台乡，山水之间，帝陵巍巍，旧日的固台村，今已是大宋神宗皇帝帝陵：永裕陵。</p>
蔡确再次巡视了一遍这座已经接近完工的先帝陵寝。</p>
尤其是地宫设施，确认不存在任何问题后，他才放下心来，对着汴京方向再拜：“总算不负先帝知遇之恩矣！”</p>
这座帝陵，从前期选址、勘探到建设、施工。</p>
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皆他亲手督办。</p>
现在，汴京城的少主，地位稳固，而先帝帝陵也已经竣工。</p>
恩已报，是该想想他个人的问题了。</p>
“不知回京之后，老夫将出知何地……”</p>
宰相为山陵使，山陵使回京卸任，必然出知地方，这是传统也是规矩。</p>
而现在天下州郡，适合他这个宰相出知的，也就那么几个府。</p>
沿边不要想，河东有吕惠卿，大名府是韩维，河南府有冯京，江宁是王安礼。</p>
他能去的，也就是河阳府、扬州、青州了。</p>
若可以选择，蔡确希望去扬州。</p>
因为扬州养人，也因为扬州适合他发挥。</p>
他还年轻，还想再次宣麻。</p>
这样想着，蔡确就回到他在永裕陵附近的山陵使官衙。</p>
正好，碰到了被任命为山陵按行使的张茂则。</p>
张茂则看到蔡确，就厌恶的别过头去。</p>
蔡确则呵呵的笑了一声也不行礼，直接从这个阉竖身边走过。</p>
在走入山陵使官衙的刹那，蔡确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相公，您应该上书天子，向天子汇报一下您在河南府的事情了……”</p>
蔡确回过头去，看到了按行山陵副使梁从政的身影。</p>
蔡确对着梁从政的背后，深深一拜：“多谢明公点醒！”</p>
是啊！</p>
他来河南之后，一直未曾向天子汇报自己在河南的所作所为。</p>
他真是失了智！</p>
怎犯下这样的大错！？</p>
蔡确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说，立刻回到书房，把门关起来。</p>
然后提笔开始酝酿情绪。</p>
……</p>
梁从政轻轻的走在官衙内。</p>
耳听八方，眼观四路，那些内臣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中。</p>
他悄悄的走到张茂则休息的厢房前，竖起耳朵，聆听着张茂则在厢房内无能狂怒的动静。</p>
然后，他拿起一个本子，在上面记下来：九月癸丑，山陵按行使张茂则，私下砸毁器物，似有怨怼之色，隐有狂悖之行。</p>
然后，他就将这个小本子收起来，轻轻的离开，就像他来时一般，犹如幽灵。</p>
但在这天下午，一骑轻骑，疾驰汴京，就像过去数十个日夜一样，将梁从政的报告，送到了保慈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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