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能不答应吗?
太子欲掌控江南,使得整个江南完全归附于中枢之下,成为大唐真真正正的领土,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杀鸡儆猴”,挑出一家门阀作为典型予以严惩,以此达到震慑群伦的目的。
只要自己现在开口拒绝,毫无疑问,兰陵萧氏必将成为第一个被宰掉的“鸡”,数百年祖宗基业一朝倾覆,族中子弟四散飘零,永无翻身之日……
这简直就是将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就范。
可谁让江南各家募集的将近十万私军尚在雄心满满之时便遭受水师强势狙击,一战而定?
沉默许久,萧珣叹气道:“兹事体大,吾不能一言而决,还需回去与时文通信商议,更要征询族中意见,不然就算吾现在答允下来,事情也会有反复,反倒不美。”
房玄龄欣然道:“自当如此。”
事关家族之路线、前程,甚至生死存亡,总要举族商议,统一意见。
两人登上停泊在岸边的小船,船帆扬起,小船快速离开岸边,一块一块盐田在眼前由大变小,最终化作一片横无际涯的白,一堆堆盐粒矗立其间,仿佛白雪世界。
萧珣站在船舷旁,眼中看到的不是盐,而是一堆堆金钱。
有如此财力支撑,中枢府库充盈,对外可以随意打击蛮族、开疆拓土,对内可以加强中枢管辖之力,民政各方都会相继出台一系列的政策用来打击门阀政治,强行将科举制度推动至每一个县城、每一个山村。
世家门阀的根基已经摇摇欲坠,强行挽回,也只能是螳臂挡车、逆势而为……
想了想,他对房玄龄说道:“是否支持太子,尚需族中商议决断,不过吾在此可以向你保证,先前被水师击溃而今散落各方的私军,都会受到各家的约束,不会荼毒乡里,致使江南动荡。”
门阀也不想要一个动荡的江南,这方面与中枢的利益是一致的,不如卖一个好。
房玄龄却不吃这一套,笑道:“这倒是不必,这些私军毫无组织,流窜一方迟早散去,除非得到某些门阀的支持才能为祸一方。不过等到那时候,中枢上下定会欢欣鼓舞,因为那就意味着海贸的份额将会空出来一些,大家都能分润,岂不皆大欢喜?”
萧珣无语。
这就是明白告诉他,谁家敢在背后继续支持私军,谁家就将彻底被罚没海贸的执照,从今而后再无海贸的资格……赤果果的威胁,但效果一定很好。
时至今日,海贸已经成为绝大多数江南士族最大宗的财富来源,但这个源头被华亭镇与水师死死捏在手里,而江南士族之所以辅左晋王争夺皇位,其中未必没有希望将来裁撤华亭镇的心思。
毕竟海水一般的金银钱帛流淌进来,却被中枢劫走一般,任谁都肉痛得难以呼吸……但现在既然一败涂地,自然一切心思都彻底告吹,只能依附于水师,任其摆弄。
扭头看着海天尽处徐徐降落的夕阳,万道余晖倾洒在海面上将天空、海水尽皆染红。
心中萧瑟悲凉,或许用不了几代人,曾经煊赫天下可以兴一国灭一国的门阀世家,就将成为故纸堆里的旧事,随风飘散……
自曹魏“九品中正制”以来,以往的门阀世家终于取得了政治的合法垄断地位,几百年时间,门阀把持了华夏大地的所有资源,底层民众只能如同豚犬一般被奴役、剥削,一代一代,无穷无尽。然而现在,门阀政治的丧钟依然敲响,浩荡大势之下,逆势而为只能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再无回天之力。
而他们这一代人,就是家族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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