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厂澡堂的热水并非每天供应，洗澡要挑日子。</p>
今天有热水。</p>
当夜，龚雪洗了澡回来，裹着军大衣哆哆嗦嗦的跑进房间，先抱着暖气暖和一会。她在京城待好几年了，冬天还是不适应，又干又冷。</p>
等身体缓过来，她才梳了梳头发，站在镜子前，死盯着，嘴角带笑。</p>
过了一会，眼睛开始发酸，又过了一会，不自觉的流下泪来，但嘴角始终是笑的，脑子里一直有陈奇的声音在回响：</p>
“你睁着不眨眼，久了就会流眼泪，这叫外功。同时你在心里酝酿，回忆那天晚上的情绪，让自己缓缓哭出来，这叫内功。</p>
当演员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质，你可以从哭戏入手，成为全中国哭得最好看的女演员。不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而是粒粒分明，像珍珠一样掉下来，但你表情不要悲伤，要笑，笑着流泪……</p>
还有两天时间，够你练习的。”</p>
如果龚雪看过琼瑶剧，她就会知道这种哭法是每一个女主角的标配，琼瑶的女主角，三观可以不正，演技可以咆哮，但一定要哭得漂亮！</p>
陈奇一直在教她明星演法，没有教她演员演法。</p>
明星演法挺好的，好看、速成、观众喜欢、也能拿奖……</p>
“唔！”</p>
龚雪练了半天，面部肌肉都抽搐了，揉着脸休息一会，跟着又继续练。</p>
她上进心特别强，而且她一直有种感觉，那个家伙好像很看不起自己的演技，有点不服气。</p>
…………</p>
12月下，《庐山恋》终于要杀青了。</p>
京城飘着细雪，纷纷扬扬，满城碎白。陈奇一大早就到了摄影棚，招呼这个，问候那个，最后凑到龚雪旁边，小声问：“有把握么？”</p>
“没有，但我想试试。”</p>
龚雪咬着嘴唇，又有点担心：“王导会不会骂我？”</p>
“她顶多认为你没演好，又不晓得我们的勾当，你要是没表现出来，就按照往常的演法，没关系，以后再尝试。”</p>
“嗯！”</p>
她用力点了下头。</p>
“我先说两句啊！我们还剩一场大戏，两场小戏，争取本日完成任务，不要拖堂。大家的心也不要散，我要是发现谁散漫，别怪我不客气！”</p>
这年头的领导者/管理者，不管什么行业，都有一身做思想工作的本事。</p>
王好为打了预防针，大手一挥，今日开始。</p>
先拍了两场小戏，很顺利就完成了，跟着拍陈奇讲的那场戏，唐国樯、张金玲、饰演他们父母的老演员全都在场。</p>
“预备，先试一遍！”</p>
“3，2，1，开始！”</p>
唐国樯等人站在旁边，张金玲面露不忿，因为按照剧情顺序，她这会还没接受女主，要等那段大爱小爱、爱山河爱祖国的戏之后，她才接受。</p>
龚雪穿着一件精致的白色小西装，背着身，不敢面对。</p>
饰演父亲的老演员站在她后面，安慰道：“我都听耿桦说了，你是个好姑娘，你爸爸身居海外，也念念不忘祖国啊！”</p>
“原谅我吧孩子，有些事对于你们年轻人是很容易解决的，可对我们这些战斗了半辈子的老头子来说，就不像念报纸、唱歌那么轻松了。</p>
我们得想一想，心里斗争一番。</p>
给你爸爸写封信，说祖国实现四個现代化，需要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和安定，我欢迎他回来看一看新时代的祖国！”</p>
“耿伯伯……”</p>
龚雪缓缓转过身，老演员笑道：“你现在不应该叫我伯伯了。”</p>try{ggauto();} catch(ex){}
“那我叫您什么？”</p>
“伱应该叫我爸爸。”</p>
“……”</p>
龚雪一怔，按照这两天的练习寻找着肌肉记忆，先是惊讶，跟着是喜悦，但眼泪没有掉下来，暗道糟糕。</p>
“停！”</p>
王好为喊了停，古怪道：“小龚你是什么表情？你想哭还是想笑啊？”</p>
“对不起导演，我没把握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