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7点半，红日市区火花街。</p>
奥贝伦大学是由一座废弃的大型百货广场改建而成的，在细节上还残留着不少原建筑的影子。比如不知开向哪里的趟门，融化的售货柜台，还有一整排会咬人的自动贩卖机。</p>
艳阳街街口那台糖果贩卖机貌似就是从这个地方淘汰过去的。据说，这一排机器每年都会吃掉四五个倒霉学生打打牙祭，尤其是喜欢逃课的那些。</p>
主楼三层的墙壁上有个巨大的缺口，是闻名全城的挂科生跳楼胜地，晨昏采光很好，在正午会用隔热板掩上。</p>
瑞文再次确认了一下手头上的信息。莫尼的好友卡尔和导师鲍尔斯刚好都在大学工作，前者是一名艺术系的助教，而后者是一位医科教授。</p>
两名嫌疑人离得这么近，存在两者串通的可能性。好处是能省下不少力气。</p>
而坏处是他们俩之间可能会互通消息。只要相互一确认信息，很容易发现这是第三者在搞鬼。</p>
想到这里，他随手确认了一下别在外衣内袋中的五响左轮。校园内部发生枪击事件影响固然不好，但倒也没有硬性规定不准持枪。</p>
入读奥贝伦的学生中有一半来自名声显赫的学者世家，拥有不菲的身价。但，在校内行凶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之举。且不提安保人员都并非好惹的料，倘若惹上了一个文明子弟，意味着将会一辈子不得安宁，不是亡命之徒做不来这种事情。</p>
而在奥贝伦，能沦落至亡命徒的人就连呼吸都很艰难。他们无时无刻不遭受着诅咒的折磨，就连一只小虫子都不如。</p>
想要明目张胆地绑架一名教授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不过，只要让对方叫不出声音，自己可不愁没有问话的手段。</p>
学者们在乎性命和财富，可远比那更加重要的是名声。每一名成功的学者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的敌人，他们虎视眈眈，企图找到对方的任何一点把柄，好败坏对方的声誉，将他们拉下学坛。在这一点上，政界，业界和商界也一样。</p>
唯一不受声誉影响的是资本界的顶层，因为金钱就是声誉本身。</p>
换言之，只要找对方法，他完全可以从对方口中套出任何事情，甚至不需要弄脏自己的衣角。</p>
嘶，完了。感觉自从“守日者的提灯”事件过后，自己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个斯文败类了。</p>
鲍尔斯的教职员办公室在医科大楼，而卡尔的工作空间则在艺术楼，他的专攻学科是雕塑，有着一间独立的工作室。</p>
嗯，先去找哪一位的麻烦好呢？</p>
瑞文心中更偏向于卡尔。对方资历较浅，比较容易拿捏。更加重要的是他在电话中表现出的态度，一听就是个软柿子。</p>
相较之下，鲍尔斯教授的态度平静沉着，显然是根行业老油条，自己估计要花上一番口舌和他较量。</p>
“恶棍侦探”走过学校的喷泉池，穿过几条明亮的通道，踏入了西翼艺术楼空荡荡的走廊。两人多半都还在学校内部，至少在半小时前，他们是在办公室接的电话。</p>
走廊里的景象有些古怪，其中一个角落里不知为何堆积着一大堆腐烂的枯叶，垂直于地面的古钟滴滴答答，刻度只有半圈。一间讲堂的门口不知为何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几十双男式皮鞋，外面的天花板上吊着许许多多件被烧剩一半的衬衫。</p>
今天过节，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p>
瑞文看见了走廊尽头一扇翠绿的门，门框上爬满了暗红的锈斑，规格只有一间扫把间的入口大小，但上面却挂着“卡尔”的锈绿名牌。</p>
小门的对面挂着一幅绿油油的画作，仿佛一个由世间所有黄调与蓝调交媾而成的漩涡，与门相互映照，不知怎地，瑞文总感觉它们当中的一个本来不是绿色，但却分不清是哪一个。</p>
绿，怎么又是绿？</p>
画作没有题名，署名为“皮克曼”。</p>
秘殿艺术家的画作挂在这种地方，是真迹还是仿品？</p>
仔细一看，画中的旋涡又像是个绿色的太阳。</p>
画框的边缘塞着一些腐烂的碎屑，像是墙边那堆腐叶的残渣。</p>
侦探依次凝视画作和小门，没发现什么异常。</p>
门却在他投以目光的时候自己开了一条小缝，一小条绿色的阳光蛇一般钻了出来，窜到了他的脚下，慢慢凝聚成了一颗绿色的小光点。</p>
瑞文的右手插在内袋中，紧紧握着五响左轮，伸出左手的两根手指，抵在门上，微微施力。</p>
紧跟在绿光之后，一丝丝诡异的黑暗，自门缝中悄然爬出。</p>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周围都是黑的，一道巨大而厚重的窗帘遮蔽了房间内所有的光线，就连外面的阳光都无法驱散里面的黑暗。窗帘前的书桌上有什么东西，从轮廓判断，是一座未完工的等比例胸像。</p>
瑞文的脚边突然传来了沙沙的响声。绿色的光点和丝状的黑暗在他的鞋头和鞋跟间追逐，撕咬着。</p>
两片略微腐烂的枯叶贴在了他的皮鞋上，紧抓不放，仿佛要与他的脚踝拥吻。</p>
枯叶的后面，有着另一双脚。</p>
瑞文的肩头忽然震了一下，回过头去。</p>
一个男人站在他身后，金发，高瘦，面容干枯，微微驼背，一对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隐没在眉骨的阴影中，仿佛被挖去了眼珠一般。</p>
是卡尔，和汉克先生描述的完全一致。</p>
卡尔的影子耷拉着头，从走道的另外一边俯瞰着自己。</p>
两人四目相对时，卡尔突然瞪大了双眼。他的眼球满布血丝，仿佛随时要从眼窝里蹦出来。</p>
走廊窗户的亮光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圈亮橘色的光晕。</p>try{ggauto();} catch(ex){}
“幸会，卡尔先生。”瑞文面无表情地开口道：</p>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刚才接电话的就是你吧？你知道线虫指的是什么，并且很关心它，关心程度远大于你的朋友本身。”</p>
“是，是的......您不记得了？”</p>
卡尔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夹带着无尽的茫然。</p>
瑞文皱起眉头。他感觉对方和自己并不在一个频道上。</p>
“是你不记得了吧。我想你应该和你朋友莫尼先生有些小交情，是不是还有一些小交易？”</p>
“您都忘记了！”</p>
卡尔的喉咙中传出尖锐的悲鸣：</p>
“他们说的都没错，他们说的都没错！您疯了，您彻底疯了！”</p>
什么跟什么？瑞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摸上了外套内侧的五响左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