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凑齐这样一支鬼魂编制并不容易。</p>
首先,人不能死得太久,至少要有能挖得出来的完整头骨或内脏。有些尸体在收的时候就支离破碎稀巴烂,不合格。</p>
其次,对方要有配合的意愿。不是所有鬼魂都愿意看见自己的头被烧成灰塞进小罐子。想要说服他们并不容易,因为他们是鬼,没什么好失去,也再得不到什么,威胁和利诱都不怎么管用。</p>
最后,还是经验老到的曼苏尔亲自出面,抓准那些关心家人的老实人鬼魂,答应会给家属申请额外的补贴,才最终招到了这样一支鬼魂侦察队。</p>
这支侦察队中,包括了玛格丽特的父亲,今年三月份死于黑点病的落魄童话作家本杰明先生。</p>
针对阿加雷斯鬼魂的搜寻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五月是商业旺季,死亡高发期,只有一名人类队员的第七分队平均每天要接到六七趟电话,处理6到20具尸体。由于平时忙于本职工作,贝塔只能抽出闲暇时间开车带着这群鬼魂四下逛荡,在各个街区间巡视,试图找到那只被固定在某处无法动弹的鬼。</p>
而今,几乎所有街区都被他们逛了个遍,依旧没有眉目。</p>
“那个侦探不会是在耍我们吧?”贝塔的白脸睁开了眼睛,挑起眉毛问道。</p>
“根据我的经验,有那么一点成分,但大部分是准确的。至少我们已经确定悬赏金是真的,而且至今无人认领。现在街道已经差不多找完,就剩下郊外和室内了。”</p>
“你觉得凶手会保留那颗头?”贝塔往嘴里塞了颗黄色的糖球,在左右腮帮间传递着。糖的成分里有少量兴奋剂,是榨干一具疲惫躯体的最佳道具。</p>
“如果他们清楚那颗大脑的重要性,我想会的。”曼苏尔摸着怀中头颅的胡子分析道:</p>
“但我们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如果是为了勒索,他们未免也太低调了些。”</p>
“据说他们家还失踪了个人。但我没接到任何报案电话。可惜了,如果知道尸体在哪,也许能打探到些什么。”贝塔含着糖球,含糊不清道,突然按响了车喇叭。</p>
一名作工人打扮的家伙横穿铁路旁的行车道,失魂落魄地从黑色小卡车前20米远的地方走过。</p>
“找死啊!”贝塔用只有曼苏尔和一众鬼魂能听见的声音喊道:</p>
“如果我没那么讲交通规则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把他的尸体搬上车。”</p>
这时,本杰明先生的鬼魂穿透后箱飘到了驾驶座旁边,口气阴郁温和地说道:</p>
“贝塔小姐,我好像看见远处有东西。那是和我们一样的东西吗?”</p>
他用虚幻的手指指向了城市东北角,和他们行驶的路线截然相反的方向。</p>
贝塔减缓了车速,下意识往车后镜里看了一眼,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可笑极了。鬼的身影不可能映在后视镜玻璃里,又不是恐怖片。</p>
“你还不知道鬼长什么样子吗?看看你自己。言归正传,你看见什么了?”</p>
“一棵......树一样的东西,有点像我之前写过的故事‘魔藤’,在撰写那个故事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样一棵参天大树。”</p>
“树?”</p>
黑色小卡车吱呀一声停在了路边。贝塔开门跳下车,回过头去,立刻发现了那棵耸立在远处的虚幻大树,枝丫光秃秃的,树干就像无数藤蔓纠缠在一起,还有着大颗大颗的狰狞树瘤。</p>
性质上的确是和鬼魂一类的东西,只有她自己能看见。</p>
这从哪里冒出来的?</p>
她可从没听说过鬼魂会变成树。</p>
“走,伙计们,我们过去看看。”贝塔把黄色糖球咔一声咬成两半,爬回驾驶座上,一踩油门,在车载收音机激昂轻快的乐曲声中朝着城市的东北方向驶去。</p>
............</p>
身穿工人制服的贝朗低头走在回家的路上。</p>
他的胡子好几天没刮,头发结成一缕缕的,被汗水黏在头皮上。他今年32岁,靠着从少年时期开始的打拼和十多年的积蓄换了件不错的遗产,抵挡住了自然的恶意,身上的一些久病顽疾不治而愈,在约克公司工厂区的芳香剂加工间成了一名相对体面的高级工人,有了一名温柔体贴的妻子。</p>
然而,在限酒令所带来的大萧条背景下,他所在的厂房在一天晨昏发生了一场突如其然的粉尘爆炸,绝大部分仪器被毁。贝朗理所当然地失去了他的工作,一夜之间落入无业状态,在这个时代,曾经失业意味着信誉折损,意味着重新就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p>
妻子贝优妮塔在上星期离开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家,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贝朗不是没尝试过自救,他找过失业人士自发组织起来的工会,也申领过对应的援助资金,但他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这十多年来他拼命工作,却忽略了人脉关系,而人脉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比金钱更加管用。</p>try{ggauto();} catch(ex){}
近两个月间,下等工人的大批死亡让他不愿意,也不甘心流至最底层,眼看着积蓄一天天变少,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碰着运气,四处碰壁。假药酒和搀在其中的利咽麻醉剂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他总是在喝高的时候向天上那些不知存不存在的神明祈祷、咒骂,并在清醒后懊悔无比——只有疯子和最绝望的人会在这种地方想起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