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药效再度过去，疼痛和难以言说的苦闷再度蜿蜒而上。</p>
“麦姬，我明天会去和你母亲好好谈谈。不出意外，你后天就能回到她身边去。”他看了看小姑娘，又将目光挪向了桌上蹦蹦跳跳的壶小姐，眼皮在神经错乱下开始了轻微的抽搐。他的牙齿有些打颤，这让吐出的音节稍稍跑调：</p>
“你......尽快做好准备。”</p>
很快，镇痛就成了他脑海中仅有的念头。</p>
麦姬没有动，看着阿特拉克先生微弓着背，慢慢消失在楼梯尽头。</p>
莫名地，她头一回对祂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动摇。</p>
阿特拉克先生，他真的是神明吗？</p>
为什么，我会觉得祂看起来有些可怜呢？</p>
“嘶......啊！！！”</p>
瑞文反锁房门，立刻捂住了太阳穴，扯着两鬓的头发，痛苦地蜷缩在了角落里。</p>
微笑面具塌陷，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作泡沫，随后又像镜面轰然碎裂，沙粒碎石般倾倒在他身上，耳畔回荡起了无止境的嗡鸣，笑声，哀嚎。</p>
精神污染趁着意志薄弱的当口喷涌而出，那是在直面“永恒的永恒”时所遭受的不可避免的侵蚀。瑞文摸遍自己的衣袋，搜寻视野的每一处，却找不到那些能让自己暂时躲入梦者之屋的鲜花。</p>
他的舌头甚至无法允许自己完整地吐出一个音节。</p>
此刻，他感觉自己正遭受着和对方一样的折磨，甚至极有可能，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祂的意识共同体。</p>
仿佛只有彻底的死亡，才能予肉体灵魂以解脱。</p>
可，他还没准备好，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道别。</p>
砰！</p>
一条黑血自上唇攀爬至鼻尖，缓缓爬过鼻梁，淌过眉心，在眉心上凝成一洼。</p>
瑞文发现自己正挂在椅面上，头顶朝下，后脑勺狠狠磕到了桌腿。他的口腔和喉咙中胡乱塞着各种药片，苦的，甜的，麻痹嘴唇的，被唾液化开，自嘴角花花绿绿地流淌下来。</p>
桌面上的东西被他碰了一地，收音机不知何时被扭开了，凯撒.热浪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完全盖过了自己发狂弄出的巨大声响：</p>
“啊，我亲爱的听众朋友，你！对，我说的就是你！”</p>
不知为何，他感觉凯撒正躲在那小小的金属壳子里，用洪亮富穿透力的嗓音和自己对话，仿佛一只超大号蚊蚋，用透明的翅膀搅动着他的脑壳内部。</p>
随后，那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像是特别大声的耳语：</p>
“现在，告诉我，你想从世界上消失吗？”</p>
瑞文微微抬起头，只觉得耳畔中的声音也多了重影。</p>
“是的，我的听众朋友经常问我这个问题，应该怎样消失？怎样才能不留一丝痕迹？”</p>
“啊哈！消失，那是最最高深的一门艺术。我曾经从我这张舒服的的座椅上消失过，整整一个月，他们都认为我死了，但我没有，我只是去某个不存在的地方度了个假。你也想试试？秘诀相当简单。你只需要看你的左边！”</p>
恍惚间，瑞文照着凯撒所说的，将目光挪向了地面左侧的那堆杂物。</p>
朦胧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淡黄色的长方扁盒子，一个盛装墨水笔的纸盒，上面写满了文字。</p>
一丝记忆忽然在他脑海深处跳动了一下。</p>
“你看见了什么？噢，一个盒子？现在，听我说，为什么你不试着凑近些，看看上面的文字。”</p>
瑞文照做了，他看见那盒子的两侧印着密密麻麻的说明，两侧各有一行手写的文字，内容完全一模一样：</p>
遗产，‘消失的第三者’，千万不要打开，它会逃跑！</p>
来自过去的自己</p>
记忆在接触的瞬间回流至脑海中，他想起了关于这件遗产的一切！</p>
它的作用，是淡化自身和宿主的存在感，让他们逐渐被所有活着的事物遗忘。自己曾在艳阳街23号和它打过一次照面，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抓住。</p>
“原来......这玩意是为了这种时刻而准备的......”瑞文用拇指摩挲着盒盖，嘴角勾起一道花花绿绿的微笑。现在，自己刚好需要被遗忘。</p>
他无需费神思考道别的事了。</p>
缓慢地，他打开了盒盖，捏住那件遗产的一端，慢慢将其取出。印象中，那是一条像鞋带一样的黑色血管。</p>
可他用两根手指捏到的似乎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p>
“是的，最后一步，把它拿出来。”凯撒说道：</p>
“看看它的真实模样，看看你身处的地方。”</p>
瑞文下移目光，在纸盒的一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注册商标。</p>
那是属于辛迪公司的商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一行行的医疗器械使用说明。</p>
从纸盒中取出的并不是一条黑色“鞋带”。</p>
而是一支盛满药液的静脉注射针筒。</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