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4日，晚上八点。花都东部八虎山区，人类都会大学医学大楼。</p>
几名护理职业培训班的女学生正在实验室内收拾教具，把切片标本按照编号收进病理储存间的白色“中药柜”。</p>
“小雪，过了这个学期，就要正式开始找实习了。怎么样，有心仪的实习计划了吗？”</p>
“这个嘛......”</p>
短短一瞬间，瑞雪在脑海中将所有候选项的利弊详细地过了一遍。</p>
人类都会大学附属医院离家最近，而且还有从小瞧到大的丁主任关照，但她不想和那些正规护理专业的毕业生争位置，况且，熟人太多也不是件好事。</p>
特区医疗资源完备，特殊病例种类繁多，但是房租和消费水平过高，自己希望能用实习工资自力更生，不再从哥哥和雷叔那要钱，没有打好基础的话，会生活得相当困难。</p>
“嗯，应该会去隔壁大洋市吧。”</p>
她随意地开口回答道。</p>
“科技园那边？羡慕，那里要求很高喔！不过，如果是小雪的话，随便去哪里都不成问题啦！”</p>
在同学眼里，她这话多半是在炫耀。辛迪药业公司正值盈利高峰，瑞家的小千金永远不需要考虑前途问题，她们估计是这么想的。</p>
瑞雪在心中叹了口气，把封在蜡块中的人体躯干切片塞进抽屉凹槽。她完全没有靠关系进去的打算，申请走的是和所有人一样的程序。</p>
况且，自己完全是在基于实际情况考虑。</p>
大洋市科技园离家不算远，快递几个小时就能寄回来，每周末还能回家住上一两天，给碰不得厨房的某人做两顿家常。</p>
不过，哥哥最近多半是谈了，自己应该多留给他些私人空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直当条小尾巴，捉个虫都要深夜喊人。</p>
话说回来，谈女朋友真能让男同胞的性格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吗？</p>
还是最近哥哥工作压力太大，总是早出晚归，先前还出了那种事情......</p>
唉，瑞雪叹了第二口气。每到这种时候，她总担心自己将来会变成一个小家子气的老奶奶。</p>
小时候，一直是哥哥管着我，替我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是什么时候反过来的呢？</p>
记得是大一之后，自己有意开始训他，目的是显得自己成熟，有担当，好让他少操点心。</p>
结果，不知不觉就成了习惯。</p>
“小雪，怎么啦？”身边的同学周晓青眯眼笑着问道：</p>
“你的脸......好像有点绿耶。”</p>
“嗯？有吗？”瑞雪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p>
她可不是会为这种玩笑话紧张的小女生。</p>
滋！</p>
“欸！别关灯啊陈大爷！里面还有人呢！”</p>
“可是门口没人来过啊。噫！怪瘆人的。”另一名女生在黑暗中低头看向手里的头骨标本。</p>
周晓青走近电灯开关，反复按了几下。</p>
“不亮。跳闸了？”</p>
“停电了。”瑞雪看向对面教职员宿舍区的窗户，漆黑一片。</p>
“好像，这一片全都黑了......”</p>
“怎么办？我不敢走夜路下山，这山上有老虎的！”周晓青的话中半是撒娇，半是真的不安。</p>
“据说前不久，还有人在三楼走廊上看见过白衣女鬼......”</p>
“鬼什么鬼，我打个电话下去问陈大爷。先把手里东西放下，别碰到什么地方摔坏了。”</p>
瑞雪从短裙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却惊讶地发现屏幕闪烁了一下。</p>
与此同时，校园东区内，所有与校园网络连接的终端设备，全都闪了一下。</p>
“真，真闹鬼了？”周晓青摸出自己的手机，声音不由得打了个颤。</p>
两人的手机屏幕中央，一个黑色山羊头标记，正静静地盯着她们的眼睛。</p>
............</p>
人类都会大学，资讯科技大楼。</p>
技术人员乱成了一团。</p>
“校园网络系统疑似遭遇病毒入侵！”</p>
“是从哪个节点入侵的？”</p>
“暂且不得而知。由于局域网的特性问题，几乎所有关联设备都在同一时间被控制，显示出不明标志。病毒从虚拟接口入侵了部分电力系统，导致校舍局部停电。”</p>
“不，不行，设备无法关机！”</p>
“赶快拔掉电源，尝试局部重启！”</p>
熄灯的电脑室内，一排又一排，上百个“山羊”标记闪烁着不祥的光芒。</p>
窗外，树叶和灌木开始沙沙响动。一条被拴住的金毛大狗夹着尾巴，朝空无一物的天空狂吠起来，与夜色中惊醒的鸣禽山兽合成一片。</p>
............</p>
教职员宿舍后院，几名教授的孩子正聚在一起玩鬼抓人游戏。</p>
“红灯停，绿灯行！过马路，要小心！”</p>
儿歌结束，男孩女孩们四下逃散开来，在树丛或布满爬山虎的建筑周围寻找合适的隐匿地点。</p>
远处楼房高层，一位高瘦中年人站在花黄窗玻璃后方，脸孔半埋在阴影中，正用他那双文质彬彬的吊梢眼观察着孩子们的影子。</p>
灯光轮廓下，两颗凸起的痦子尤为显眼。</p>
那正是在逃通缉犯恒特的脸。</p>
一天之前，他利用小型客艇回到了花都东部的无人浅滩，爬上临近的八虎山，最终，在“天使格蕾”的协助下进入了人类都会大学内部，在一栋无人居住的旧楼房内躲藏了起来。</p>
但是现在，他并非独自一人。</p>
“为什么要特意弄死那小子？”恒特低下头，划动着手机内的周转通知。</p>
一个小时前，他刚通过不记名渠道，将汇去新华尔街的部分资金通过虚拟货币挪回了自己手上，避开了警方的账户冻结。</p>
“警方可能会在现场发现他的手机，进而通过通话记录追踪到这里。我得冒着让部分相关人员暴露的风险更换通讯号码，就为了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小毛孩？为什么非得弄死他？”</p>
恒特的脸部肌肉忽然鼓动了起来，牙床外露，五官错位般扭动着。</p>
片刻过后，同一张嘴里，钻出了咬牙切齿的反驳声：</p>
“他曾经威胁过我一次......”</p>
“确切来说，那个晨昏侦探差点彻底毁了我的计划，在我的，世界里。”</p>
“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的小聪明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祸患......我们身后的人对此再清楚不过。”</p>
“但愿你不会先害死我们。”恒特的眼珠转了两圈，右手用力扭着下颚，显然还不大适应把嘴借给别人。</p>
一个多月前，他的四颗牙齿因这名不速之客的到来扭动错位，最终从牙槽中完全脱落。</p>
“接下来该怎么办？”</p>
“这次偷渡计划的失败完全是个意外......如果没有那小子的干预，我们能准备的后手远比现在充裕......”亨特啐了一口：</p>
“等资金周转完毕，先去把假释文件准备好。”</p>
“假，假释？”</p>
“别太惊讶。当一个人的后盾足够坚固......监狱才是他最安全的庇护所......”</p>
“我的躯体此时就在监狱里......它位于一百五十米深的地下，独立于地表和十三区......没人能找得到我，即便是那一边的最高统治者们也不行......”</p>
恒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p>
“......有道理。”</p>
思虑片刻后，他对着窗玻璃上肌肉错位的倒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p>
滋！</p>
屋内的插座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声，接口处进出一点火花。</p>
“另一个自己”忽然不作声了。某一瞬间，恒特能在脑海中感受到对方的紧张。</p>
“怎么了？”</p>
“这个房间里......”亨特用“另一个自己”的声带低声嘟囔道：</p>
“我能感觉到......第三个人......”</p>
“谁？”</p>
恒特环视屋内，电脑屏幕上闪烁着花花绿绿的弹窗。</p>
窗外，一个女孩藏在了宿舍楼下的路灯后方，黑暗遮住了她的身形，却将她的影子暴露在灯光下。</p>
夜色中，影子不停地摆动着。</p>
但女孩的身体分明是静止不动的。</p>
不对！</p>
啪！</p>
路灯忽然熄灭，将那些反常的影子吞没在了黑暗中。</p>
“该死！”恒特啐了一句。</p>
这栋老旧楼房动不动就跳闸，相当惹人心烦。</p>try{ggauto();} catch(ex){}
沙沙！沙沙！</p>
窗外的星光忽然被黑暗完全遮盖。</p>
一盏盏电器提示灯，像无数鲜红的眼睛，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窥视着。</p>
熄灭的电脑忽然重新亮了起来。</p>
黑色山羊标记，随着报错弹窗一个接着一个弹出桌面，口中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以故障收音机般的失真声音开口说道：</p>
“捉，住，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