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p>
每次都一样,自己只有在将死之际才能进入那个美得不真实的梦境世界,又总会在睁眼之时面对满身鲜血,或残肢断臂,或四下飞溅的脏器。</p>
柯莱特.道里森缓慢而艰难地活动着四肢,确定自己真的还活着。一群不友善的小黑影在她的手指边不住攒动,是老鼠把她给从梦中咬醒的。</p>
那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妙啊,她在心中想道。</p>
如果能够永远留在那个梦里,她愿意付出她所拥有的全部。</p>
柯莱特摸了摸口袋,找出了藏在裙底的两片止痛药。她吞下药片,闭上眼睛,仿佛所有的伤痛就此消失,皮肤停止流血。</p>
在这个世界,伤口几乎不会感染,只要度过失血休克这个难关,就算是勉强挺过生命危险了。</p>
她扶靠着墙壁,边在脑中回忆那个美好的梦,边拖着残破不堪的躯体走出了麦西坎下城区最糟糕的地段。这里是灰熊帮和刻刀帮领地的交界处,女人们的地狱。</p>
她刚才侥幸逃出了后者的追杀,身上全是刀口。</p>
麦西坎已经待不下去了......还好积蓄足够,处理好伤口,就去买一张离开的火车票,哪里便宜往哪里去。</p>
在这个世界,她还有个女儿要照顾。她还有玛丽卡,有她在,自己就不可能放手回到那个世界去。</p>
柯莱特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藏身的一座谷物仓库,推开门,从一堆粗糙的麻袋下方找出一个小陶罐。罐子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硬币和小额纸钞,这是她靠这张还算不错的面庞在泥浆中摸爬滚打换来的积蓄。</p>
她出生在麦西坎的一个匠人之家,父母都是节庆烟火师。</p>
三十三年前,在自己还是个小女孩时,父母在失控狂欢中被疯狂的游行队伍活活踩死,鲜血和其他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染红了边境的山坡。</p>
二十一年前,侥幸逃过死亡罪制裁的自己混迹于帮派风月场所之间,意外和一位靠倒卖火麻发家的黑市商人成婚,生下了一个女儿。</p>
她独一无二,最为珍贵的宝物,此时正躺在谷仓另一边,一张为她精心铺制的稻草小床上。</p>
“玛丽卡,我们今天就要走了,亲爱的。”</p>
柯莱特抱起印着蓝色小花的襁褓。动了动嘴角,却无法挤出她想要的微笑。</p>
“玛丽卡”的拼布脸庞上带着永不消灭的笑容。</p>
“希望火车公司没改规矩,他们一直不收不会走路的小孩车票。”</p>
在屋瓦和麦芒的阴影之下,她收拾好属于自己的一点点行李,把玛丽卡的奶瓶和玩具放在最顶部,一步一瘸地离开了这个没有感情的“家”。</p>
乘务员的确没要第二张车票,只是以怪异而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p>
一个疯女人。她那僵硬的嘴角表明她肯定患了不笑症,甚至已经发展到了更糟的地步。</p>
“你去二等厢吧,那里没满,座位更软和些。”见她的脸还挺漂亮,他偷偷塞给了对方一张二等票,这几乎耗尽了他整整一年的怜悯之心。</p>
“愿上帝保佑你,善良的先生。”</p>
面前的女人丢下一句听不懂的感谢,搭上了前往绿女巫镇的绿皮火车。她的耳边传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教堂钟声,牧师捧着《圣经》和平板电脑,讲述着每个复活节都会讲述的经文。漫天烟火绽放于新华尔街的夜空,比一成不变的繁星更加耀眼。</p>
“路加福音,第26章。”</p>
“神的儿子告诉我们: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你们,相信这话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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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复活节。</p>
丈夫脚步沉重,推开了家门,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p>
“他们还好吗?”</p>
“我正准备去给他们送些热汤。”柯莱特捧着保温壶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忧愁。</p>
两个孩子不在家里,他们住进了医院。</p>
“我早应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p>
柯莱特回想起了两年之前,大女儿忽然说自己变得有些奇怪的那天。</p>
她也不确定女儿最后有没有去看医生,但很显然,在这之后,这件事就被一家人全然抛到了脑后。</p>
现在,就连小儿子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p>
“这不是你的问题,那时‘爱丽丝精神综合症’还没被医学界发现,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确诊......我也有错,这次我离开得实在是太久了。”</p>
丈夫使劲安抚着自己的妻子,尽管他自己心中也痛苦万分。</p>
“不过,此次远东之行,我也有意外收获。”他的眼中重燃了一丝希望之火。</p>
“我有一个老朋友,在大洋市建立了一所医疗科研中心,内部的项目中正好包含了根治这种疾病的研究!我想,可以带他们去碰碰运气。”</p>
“你想让我们的孩子去当实验品?”</p>
“我信得过阿夏,他向我保证我们的孩子不会是第一批临床受试者。目前......我也没有其他比这更好的办法了。”</p>
“你......我......我再想想,再想想。”</p>
柯莱特摇了好一会儿脑袋,转身走出了家门,全然不顾自己还穿着居家拖鞋。人们聚集在草坪和街道边上,等待着复活节烟火的燃放。</p>
诚然,丈夫的提议的确是最佳选择,但自己还有工作在身,没法经常抽身去远东区探望。两个五岁的孩子真的能和自己分开吗?他们真的能得到妥善的治疗吗?</p>
她找不到任何问题的答案,一切都和眼前的景色般雾蒙蒙的。她担心孩子们再也醒不来,她更担心他们醒来了,却再也不是同一个人。</p>
“我在天上的父啊......”</p>
她在夜幕中双手合十,悲切地祷告着。</p>
“愿您让义人永远蒙受光照,愿您让恶人的灯火熄灭......”</p>
“愿您恩典蒙求,愿您赐人永生......”</p>
“愿您保佑我的孩子健康,愿您宽恕世人一切罪过......”</p>
教堂的牧师换了一部平板电脑,正在圣堂内讲述和两年前完全相同的那一段经文。</p>
“......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你们,相信这话吗?”</p>
“我相信!我相信!”</p>
绝望的母亲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眼眶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泪滴。</p>
“神啊!上帝啊!求您垂怜我们,救救我们的孩子!”</p>
她的目光忽然一滞,双目中映出了一道美丽而圣洁的身影。</p>try{ggauto();} catch(ex){}
她竟又在和两年前完全相同的地方,看见了那身披长袍的白色身影!</p>
这一次,那位女性停下脚步,对她露出了一个连女人都会深深着迷的微笑!</p>
她的容貌和自己这两年间所想象的一样美丽而崇高!</p>
“女士,你的灵魂在痛苦地挣扎着,我可以感觉到。”</p>
那是属于一名至高无上之人的声音,柔和而悲悯,瞬间紧紧攥住了柯莱特的全部注意。</p>
“你,你是谁?”</p>
“我的名字是是玛拉贝拉.布莱米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