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数万百姓死伤,百万百姓无家可归,无粮过冬,此事朕怎可姑息?朕记得当初你上谏时,就是为河南百姓伸冤吧。”
林延潮心道,这回可是不妙了。
这河工的事情就是一个大坑,从来说不清楚的。
平日官员贪污修河公款已不是秘密,但是你贪污之余,至少有一个底线,那就是河工之事,你不能马虎,至少河堤要修得妥当,不能出如决堤水淹三千里的大事。
河工不出事,朝廷都会睁一眼闭一眼,管你在地方怎么搞,但现在河工出事了,那么士民百姓会问朝廷每年拿这么多钱治河,都治理到哪里去了?
所以天子这一次派河南道御史,就是去查真相了,抓几个贪官污吏出来杀了,虽说起不到治本的作用,但至少可以平息民愤。
可是这一次河南道御史吕大人,却悲催的被自杀了,这已经不是贪污的事,这是河南官场,或者说整个河道对天子,朝廷权威的藐视。
连监察御史你都杀了,下一步不是要扯旗造反了?
可是问题来了,连监察御史都杀,那么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若是涉及赈灾款,那么不过是一两个知县,最多不过一个知府的事,事情小,御史台自问可以扛得起这责任。
但是河工之事,历来牵连巨大,此事有关系的有河南巡抚衙门(正三品京职),河南布政司衙门(从二品),河南按察使衙门(正三品),甚至还有河道衙门(正二品京职),漕运衙门(正二品京职),以及原本负责监察的巡按御史。
若是真追究起来,那就是拔起萝卜带着泥,此事牵扯无数。
真要办,多少人要掉脑袋,多少人官员要摘掉乌纱帽,谁有这个能力,也谁有这个魄力来办这案子?
林延潮有上谏的勇气,因为既是为民请命,又是一个可以博取名望的好机会,但要他与地方官场,整个官僚集团作对,他没有这个本事,就是张居正也不敢干。
这个下场,绝对是作死。
但天子就因,自己为河南省百姓请命之事,以及那份漕弊论盯上自己了。天子这绝对是携私报复,要整死自己啊。
天子看向林延潮问道:“怎么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草民还是回家种红薯好了。林延潮的话从肚里转了一圈。
但见申时行道:“皇上方才与我商量过了,监察,弹劾之事,乃是御史之职。朝廷已是准备派新的监察御史,以及钦差大臣去河南查问此事。”
林延潮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就好了,那么此事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林延潮所知万历年历史上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官场贪污案,就算有,也只是小规模内,抓几只小虾米杀了,真正的大鱼是不会抓的。
申时行又道:“但河南上的官场素来铁板一块,水泼不进,火烧不透,仅靠御史台,不足追查此事,故而陛下想让你去河南任地方官,协助钦差查办此案。”
林延潮闻言,顿时恍然明白了,原来弄了半天,自己不是主力,而是内应啊。名义上是贬官,但事实上却是派一名京官,又是天子身边之人,打入敌军内部。
如此责任就小多了,如何配合钦差,那是自己的事,主要还是在地方历练,担任亲民官。
那么既打进敌军内部,那么这官断然不能小了,若出任一个知县,知道事情太少,不足以充当御史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