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才就如此一路返回到府中,其府就住在张家湾镇中。
轿子到了府门前后,李三才走出轿子一看,但见府门前朱漆有些剥落,而且府第也微显局促,不和自己现在的身份。
李三才叹道:“这么多年了,府上还是如此破落,此真是人子的不孝啊!”
说完府门已是开启,李三才大步走进了府里,见过家人妻室后,有人禀告陈继儒到了。
李三才立即亲自出迎。
为何李三才对陈继儒如何恭敬,因为陈继儒是王锡爵儿子王衡老师,但身为高官儿子的老师,如此不是与对方平辈。
所以一般而言都要自短一辈,陈继儒以王锡爵的子侄自称,对王衡称兄。另外董其昌也是前礼部尚书陆树声请来教儿子的馆师,也是自称兄长,他也因为这个身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听闻陈继儒到来,李三才亲自将他迎至客厅。
二人入座后,陈继儒笑着道:“刚到张家湾就听闻道甫兄折了皇木厂那些人的威风,一路走来沿街百姓都是拍手称快!将来传到士林中也是一段佳话啊!”
李三才闻言抚须大笑,他向来为官的风格就是不做的事要说,做的事更要说。他人低调为官,但李三才反而道而行之处处高调,今日他给皇商们下马威,传到官员口中当然是不媚天子的风骨之举。
李三才道:“这些人依仗着给皇商的身份,在本地不可一世,连地方的父母官在他们面前也是畏惧。我早就看不过去了,故而略施手段小小惩治。”
陈继儒叹道:“以道甫兄今时今日的地位自是不惧这些人,但是老百姓还是奈何不了他们。当年我在京师相爷家伴读时,曾路过大峪山,但见寿宫遮盖了大半山头,那等宏伟令我想起秦皇陵……有的话并非是我们可以说的。”
李三才面色一沉道:“我早已知之,陛下在位太过奢侈了,不说这寿宫,就是这张家湾里多少是皇家的店铺?还有外头储放货物的塌房多少又是皇家的?皇家这这里既征店租,又征商税,既招歇商客,又批卖商货,这民脂民膏最后都入了南库啊。”
陈继儒闻此长叹一声道:“我早就劝相爷不要进京拜相,但是相爷毕竟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皇上屡屡相召,相爷如何也是辞不得,此来恐怕半世积攒的清名是要不保了。”
李三才闻言道:“我担心却不是这个,朝堂上陆平湖,林侯官都有窥觊首辅之心,恩师若是回朝,恐怕这两个人会与恩师为难。”
陈继儒道:“陆平湖还好说,这林侯官还未入阁吧。”
李三才道:“我正是担心他入阁。”
陈继儒闻言道:“当年番薯之策,是你与林侯官二人一起建功的。何况他是朝堂上少有的办事之臣,相爷虽觉得此人心术不正,但对他事功和当年为民请命的风节还是欣赏的。”
李三才摇了摇头道:“眉公,你平日就是太妇人之仁了。我们为官很难能凭一己好恶待人。没错,林侯官当年为民请命,我也从心底佩服。但此人为礼书以来的主张及政柄都不为恩师所赞许。”
“譬如他之前将两淮盐商引荐给皇上,让其从海上运粮,若是此事办成,以后每年都要有五十万石的漕额归于此盐商。如此以财货讨好陛下的所为,你以为恩师若是在朝会赞同吗?”
陈继儒闻言点点头道:“你说得是,相爷必然不许。”
李三才道:“不论林侯官主张海漕海运多么有理由,但兴海运必然薄河运,这个道理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他竟事先市恩给河漕总督付知远保住了他漕督之位,令他不好出面反对,当时又是恰逢漕工闹事,河漕官员都吃了挂落,最后竟令林侯官得计。现在海漕之事,已是木已成舟,谁也反对不了了,说来吾实在是心疼至极。”
陈继儒看了李三才一眼。李三才从祖父起就居此张家湾,长年累月就与不少靠运河吃饭的商人都是交好,难怪林延潮提议海漕被他视为威胁,因为危及到河漕一系官员的利益。
去年年末的时候,河漕上下在闹,又兼付知远严厉整治漕运,结果河漕系的官员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已经缓过劲来了,又正值王锡爵马上就要回京,所以李三才就站出来了。
陈继儒道:“道甫兄,你乃我心底的济世之才,而林侯官也是如此,你们二人在我眼中就是瑜亮一般的良才,但我实在不愿你们为了政见之分而争斗啊!”
李三才闻言听出陈继儒的言下之意,他是指自己如周瑜嫉妒诸葛亮般,有几分妒忌林延潮。
李三才扪心自问,他对自己一向自视极高,何况比林延潮还早了一科为官。现在林延潮已是正二品礼部尚书,自己虽是大理寺少卿,但自己见了他简直矮了几个头不止。
现在见陈继儒说他,李三才倒是坦然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