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育一提土地兼并,唐奕立刻就想通了朝廷为何征夫难。
“相公是说,民夫征调不上来,与北方各州的土地兼并有关?”
吴育一笑:“大郎是聪明人!”
“没错!确与此事有关。”
“大宋目前田产向富户、仕绅聚拢的问题确实十分严重,而最为严重的,就是北方各州。”
“北方重农、宽贷,不论仕族豪绅,还是有余钱的富户,都以买地、放印(放贷)为积财首务。是以,河北、京东几路兼并最为严重,有产农户十不存三。”
“再加上,大宋官属职田、学田、公田多在北方,致使大量百姓要么入城为工,要么依附仕族大家。”
“所以,别看北方地大,但依宋侓,有官身、爵位的仕族多不出丁出役,有义务出徭役的百性,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吴育一声苦笑,“以往出役,朝廷也知道北方各州没那么多丁壮可出,只得夸大数字,用五千说一万。而靠正经征上来的,可能只有两千。”
唐奕疑道:“那剩下的呢?”
吴育道:“凭赏呗!地方仕族多多少少要给朝廷一点面子,看数目,各州各家出义丁充数。”
“凭赏?”
唐奕心说,有点扯蛋啊!看来,大宋不光皇帝窝囊,连朝廷也够窝囊的。
吴育又道:“没办法,现在的仕族虽无唐前的风光,但是,北方广袤的大地历来是大宋的粮袋子、钱袋子,朝廷也不能强征强敛。”
“你的老师不也是因为动了这一块的巨利才被赶出朝堂的吗?”
唐奕苦道:“那也太少点了吧?朝廷要十万,就来了三万,还有两万是京畿路出的徭役。也就是说,北方各州就出了一万丁壮。”
以前还能给一半儿呢,这次怎地?十分之一就打发了?
“所以说,老夫要跟大郎致歉。”
吴育坦然道:“当初,我与韩稚圭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以为按往年的旧例,北方各州要八万出四万,京畿路离的近,便于敦促,满丁两万,加在一起六万人,也够你修河了。”
“我们却是忘了庆历八年那场大水。”
唐奕一阵沉默,半晌才道:“那场大水把京东、河北洗了个遍,致使更多的有产农户破产,不得不质押田地依附于仕族富户。自然更征不来人了。”
“没错。”吴育点头。“老夫忽略了这一点,加之这一年多朝中震荡,无力敦促......”
“这不怪相公!”唐奕眉头不展。
说到底,还是仕族持田自重。
把土地的问题单拿出来,北宋现在的情况与明末很像,仕族官身不交税,不纳丁。大量的农户依附仕族,致使农税锐减。国财不振。
举个例子,大宋最近的统计人口,全国在籍百姓是两千万户,有民四千万。平均每户才两个人。
而依唐奕这么多年的了解,大宋绝不止四千万人口,起码要再翻一倍。也就是说,有四千多万的“隐户”。
隐去哪里了?用脚后跟想也知道,都隐到仕族大家之中了。
不过,好在大宋有商税,朝堂也没烂到根子里,比明末好上很多。
吴育见唐奕脸色不善,以为唐奕为征不来丁的事情闹情绪,急道:“大郎放心,朝廷对通济渠用丁估算不足,一会儿安顿下来,老夫就写信回京,上请陛下,再征丁壮。”
唐奕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有劳相公了!”
他想的远比征丁更多,北方仕族这颗大瘤子,早晚得除了!
——————
村舍农宅虽是简陋,但也没有人拣。将就一晚,第二天唐奕还想同沈括沿着通济渠新址再往前走走看看。
吴育不用跟着他,再说,吴育也没心思跟着他了。
他想好好在工地上呆几天,看看河工之务有什么还需要朝廷出力帮忙的,有一个直观的印象,好一并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