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要对吐蕃出兵,这需要下很大的决心,父皇当初可都未曾下定这个决心。东边尚有高句丽尚未消灭,西北也未完全在我大唐的统治之下,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国力损耗过大,东西两边必将生出祸端,这会直接将我大唐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朕不但不会追究,而且还会继续加强与吐蕃的来往,维持两国的关系,等消除这后顾之忧,再给吐蕃一点教训。”
原来他是将计就计,厉害呀,连我都骗过去了!韩艺心中冒出一丝惧意来,嘴上却道:“陛下圣明!”
“至于这商人条例么?”李治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将这商人条例用于西北,的确是进一步加强了朝廷对于西北的统治,可若是用于中原的话,却是往后退了一步,尤其是你那一套税法,过于大胆,万一影响到中原地区,你可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这自古以来,税收对于统治阶级而言,那就是根本所在,你掌控不了税收,你就不能说你是皇帝,世上什么最难,就是让人将钱从口袋里面拿出来,放在你手里。
而韩艺的这一套税法,得看放在那里,放在西北那是加强统治,因为西北没有官府制度,只有大都护府,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做了一点点事,那都是一种进步。
但是放在中原的话,那完全就是两回事了,因为中原已经有非常完善的制度,你这么一搞的话,等于极大的削弱了朝廷的权力,是谁说了算,这个先不说,光根据朝廷的基本开销来订税,这对于皇权而言,真是致命的,那么对于百姓而言肯定是非常有利的,因此统治阶级是不可能会接受的,西北各酋长愿意接受,那是因为税收不是给他们的,他们是交税的人,他们当然无所谓,但是李治可不同了,他可是收税的人。因此李治的犹豫其实不在于是商是农,反正草原上的百姓跟中原本就是完全不同,这没所谓的,但是你在西北搞,是可以的,但你凭什么认为不会影响到中原。
这才是李治的顾虑。
韩艺道:“回禀陛下,如果这个执行的非常好,的确会影响到中原,但却会给朝廷带来好处,而非坏处。”
李治一愣,道:“此话怎讲?”
韩艺道:“陛下,此税法看似限制了官府的权力,但其实是赋予了朝廷更多的权力。因为微臣这一套税法,是弹性非常大的,因地而变,因人而异,需要不断的调整。而这恰恰是均田制最为缺乏的,这能够很好的完善我朝的税法。”
李治听出那么一点意思了,“你继续说下去。”
“微臣遵命!”
韩艺继续说道:“任何朝代的灭亡,这贫富差距永远都是引火线,因为利益就这么多,富人占得先机,那么只会越来越富,穷人自然就会越来越穷,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在防止土地兼并。随着富人越富,穷人越穷,均田制的弊端就会显露出来,这穷人没啥土地,交不上税,而掌握着大量财富的富人却享受着朝廷的轻徭薄赋,这在无形中还会减少财政收入,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大唐越来越富裕,租庸调制度是需要改变的,因为如今与贞观时期,就已经大不相同,至少朝廷手中掌握的土地是越来越少,而地主掌握的土地是越来越多,那么多征富人的税,是势在必行的。如果能够让税收变得更加有弹性,随时根据国内的情况及时调整,平衡穷富,这样也能消除国内的矛盾。
不过,历朝历代但凡提出税改,都会引起非常大的纷争,因为天下百姓已经习惯了租庸调,要是朝廷突然增税的话,纵使是大政策的调整,是为了百姓着想,天下百姓都会感到不满的,尤其是那些富人,他们一定会唆使百姓闹事的。倘若这一套税法在西北取得了成功,并且对中原产生了影响,到时陛下可审时度势,完善租庸调,加强富人的税收,减低百姓的税收,这样一来,可以化解国内的矛盾,也可以充盈国库,更加能够体现陛下的权威。”
这么一说,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反而是增加朝廷的权力,而非是削弱,朝廷要增税,得有一个由头,皇帝也不能说增就增,可是当初设定租庸调制的时候,已经将这一点定为了基本国策,均田制是一脉相承传下来,要改变非常困难,有这么一套税法,可以增加变数,就给予朝廷操作的空间。
又听韩艺说道:“而陛下的担心,臣以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在西北制定税收多少的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那些酋长,这只是因为西北的牧民习惯于酋长制度,故此由酋长来定,但是随着官府的建立,官府会渐渐取得主导,就好像乡绅与官府的关系一样。中原可没有酋长制度,百姓习惯于服从官府,那么决定税收的当然还是朝廷,就算陛下将这权力施舍出去,那又应该由谁来定呢?贵族、官员、地主,这根本不可能,中原的税收,必须得由朝廷来决定,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
这凡事都有两面的,就看如何取舍。
李治说得对,韩艺也说得对。韩艺的这一套虽说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官府的权力,但是它的弹性比较大,可以根据国情不停的改变,而如今的均田制,税收弹性就比较小,等于就已经定死了,但是均田制能否长久下去,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目前长安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制造业正在兴起,那么税收改制肯定是势在必行,每个朝代都经历过税收改制。
这也是韩艺的一贯做法,他的变法,从来就不是说大刀阔斧的干,他习惯潜移默化,慢慢的去改变,如果出了问题还可以及时收回,这也是为什么韩艺明明推行了很多的政策,但是很少引起大家的讨论,因为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
韩艺说得很有道理,哪怕在西北,订制税收的也是酋长,酋长在当地个个都土皇帝,跟中原不就是一回事么,只不过相对而言,他们是分散的,中原是统一的,其实都是统治阶级再做决定。可见这一套税法实际上是为了平衡官府与酋长之间权力分配,因为统治异族,矛盾往往发生在这两者之间,这等于还是帝王之术,让他们相互制衡,跟百姓没有关系,只是说换了一个名称而已。
李治现在也反应了过来,这其实就是帝王经常玩得手段,不禁眼中陡然一亮,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他只想着如何去加强统治西北,但是你要加强,肯定就要加强都护府的权力,但是如果一味的加强都护府的权力,这山高皇帝远,也是难以控制,这是一个隐患,反过来不给官府太多的权力,官府又控制不住当地的胡人,理应采取平衡措施,这一套税法可以很好的平衡他们,一个定税,一个收税,两者谁也不敢乱来。
这么一说来,对于皇权是大大的有利。
韩艺见李治目光闪闪,知道他终于想到了这一点,心想,得再给他来一剂猛药,促使拍板决定,于是又趁热打铁道:“并且,臣有把握,一旦朝廷决定这么做,五年之内,东突厥旧地必将接受朝廷的绝对统治。”
李治一愣,道:“这跟东突厥又有什么关系?”
韩艺道:“俗语有云,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东西突厥乃是一脉相承,他们拥有同样的经历和习俗,但是朝廷一旦采取这种新得治理模式,那么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治理模式不同,如果西北边发展迅速,百姓安居乐业,繁荣似锦,那么东突厥旧地的百姓会作何想?当然会非常羡慕,这穷则思变,如何变,他们之间唯一区别在于制度,那么到时都不需要朝廷出声,东突厥的百姓自然会要求朝廷以同样的制度去管理他们。陛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道、州、县三级官府设置在东突厥旧地,加强对当地的统治。陛下其实可以将微臣的商人条例视作一块敲门砖,用他来敲开胡人的心房,让他们对中原放开怀抱,唯有如此,胡汉才能够融合在一起,从名义到实际,形成一个完整且统一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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