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怔怔看着李治,清澈明亮的双眸闪烁着泪光,但随即又眼睑低垂,沉默好半响,缓缓道:“对不起,请恕奴婢不能答应。”
李治激动道:“为何?为什么连这一点要求,你都不能答应朕?”
王萱抬起头来,看着李治道:“因为琴已断。”
李治哼道:“借口,不就是琴么,再多再好的琴,朕也能够为你找来。”
王萱摇摇头,道:“陛下,伯牙因世上再无知音,故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而奴婢却恰恰相反,奴婢是因已经弹出这世上最美绝曲,不忍狗尾续貂,故才破琴绝弦。”
李治疑惑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王萱道:“外面有些人将奴婢比作那祸国殃民的妲己、褒姒,但是奴婢却问心无愧,这就是因为奴婢与陛下一直以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任何逾越礼法之举,只因歌舞相识相知,十分纯粹,没有他人想得那般复杂和肮脏。虽然此刻即将要分离,但却也是因国家、百姓,世上最难以做到之事,莫过于放弃,放弃心中的欲念,而舍身取义,义是如此,情更是如此,舍弃小爱,而完成大爱。
故此,奴婢认为这一段回忆已经是世上最美的恋曲么,再也无法超越,奴婢也必将会铭记于心,刻骨难忘。若是奴婢再与陛下歌舞一曲,只会令这一段绝美的恋曲,蒙上一层阴影,因为此时此刻,陛下与奴婢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不再那么的纯粹了。奴婢渴望得到的一份完美的回忆,还请陛下原谅奴婢的自私。”
李治闻言,怔怔不语,过得好一会儿,他忽然仰天大笑,“好一段最美的恋曲,好一段最美的恋曲。”
可是笑中却是带泪,他一边不断的说着,一边起身往外面走去,背影却是那么的落寞和孤单。
一直都在门外守候的张德胜见到李治双目红肿,龙颜上留着长长的泪痕,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吓得一跳,道:“陛下。”
李治一怔,转头看向张德胜,一语不发。
张德胜吓得要命,他待在李治身边许多年了,可李治还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他。
“今晚你亲自带人将红尘送走。”
李治突然开口道。
张德胜诧异的“啊”了一声。
李治却是自顾说道:“记住,一定将她送到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包括你们,也包括朕。听明白了吗?”
张德胜躬身道:“奴婢遵命。”
李治微微偏头,好似想往后看一眼,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大步往外面走去。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虽然皇帝得到的比任何人都多,但失去的也比任何人都要多。
......
“发生什么事呢?为什么张少监他们都还留在这里,陛下不是已经离开了么?”
江巧卿来到后屋内,先是左右张望一下,确定周边都还安全之后,才一脸好奇的冲着王萱小声问道。
王萱道:“因为他们等会要送我离开。”
“啊?”
江巧卿震惊的看着王萱,道:“出什么事呢?”
王萱笑道:“我以死相逼,让陛下送我离开。”
“不--这---不---!”
江巧卿一时显得手忙脚乱,犹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要干什么?咱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王萱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答反问道:“计划?什么计划?你们东主将计划告诉你呢?我怎不知道?”
江巧卿呆愣不语。
的确,韩艺的计划只是一个开始,而这个开始就他计划的全部,就是让王萱在李治面前露面,但是韩艺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计划的结局是什么,他从未说过要想尽一切办法将王萱送入宫去,也可以说韩艺的计划其实就是王萱这个人,仅此而已。
但是江巧卿认为,既然这个计划的开始是让王萱去接近陛下,那么结局当然是王萱入宫呀,这才是正常的剧情,而且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道理突然戈然而止,她是真心无法理解。
王萱笑着摇摇头,道:“回去问问你们东主,他的计划是什么?其实这我也很想知道,不过我想你们东主不会告诉你的。哦,顺便再帮我传句话给你们的东主,我已经争取到了自己的命运。我想他应该会为此感到骄傲。”
江巧卿还是无法相信,道:“你---你不是跟我说笑的?”
“不管你怎么认为,我今晚是要离开了。”王萱也不再解释,又道:“哦,你也放心,我临走前,会恳请陛下保护你回金陵去,不过你还是要小心,虽然我已经离开,但是等到时过境迁,武皇后可能还会找上你。不过---有你们东主在,只怕也不需要我来操这心了。”
江巧卿惊讶道:“也就是说你打算一个人离开?”
王萱道:“我会带着双儿一块离开。”
这“双儿”其实是两个人,也就是长孙无忌当初留下来照看她的两个女奴,不过这一对女奴已经成为了王萱的人,因为王萱给予她们思想、自由,以及尊重。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从韩艺那里学来的。
“这如何能行?”江巧卿激动道。
王萱笑道:“你可别忘记你们东主吩咐过你,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而这...就是我的安排。”
......
就在当天晚上,张德胜领着一队便衣护卫,护送王萱悄悄出得洛阳城,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包括张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