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便携了爱侣的手,慢慢地往山下行去。</p>
阳光不冷不热地照着,路边桃花和山茶已开,云霞般的争香斗艳,成群的蜜蜂和蝶儿在其间翩翩起舞,万物复苏,春意盈满。</p>
走过两弯山道,苏容若才觉得沉重的心情稍稍舒缓,摇摇阿诺的手:“这花是昨晚开的么?你上来可有看到?”</p>
“再美的花也不及我的容容好看。”阿诺采一朵山茶簪在她的发间,得来女子轻轻啐骂:“你平素不多话,原来也是个甜言蜜语的骗子。”</p>
阿诺被她娇滴滴的一嗔,全身骨头都酥成了水,当下在她的脸颊重重一亲,低声道:“我背你下山,招亲赛今日报名,我万不能错过。”</p>
苏容若扭着身子不愿:“光天化日,纳什和陶叔他们还在等,啊。”一双秀目不可置信地睁得老大,娇软的声音变得颤栗而尖利。</p>
远处,谢长风穿着白衫的修长身影,正从草屋窗户,飞蛾赴火般地向深崖坠落,带着不可阻拦的绝决和凛然。</p>
阿诺一眼瞥见,满脑的绮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下意识就用左手捂住女子的眼睛,右手则将她紧扣在自已怀里。</p>
“谢长风,他,他”苏容若惊骇之下,语不成调,泪落如珠:他灭不了心中仇恨,便以消灭自己的肉体来与仇恨同归于尽。</p>
这是她两世亲眼见过,最惨烈的人性较量,她从来不曾想过,为了心灵的救赎,一个人,可以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p>
世事凶险,人心诡谲,谢长风那样的天才,亦无法在家国动荡中为心灵寻一方安稳,乱世将至,她又如何能保证她可以?</p>
阿诺眼睁睁地看着谢长风的身影消失在石崖下,脑中清明无比:他说大兄去后,失去知已,天地寂寞。他以容容为饵,逼我破阵,奕棋,开启机关,再三试探我的格局心胸,谋略才干。</p>
他坦呈身世,将大陈玉玺和义军交到我的手中,是期待我承袭大兄遗志,激浊扬清,和解天下,他原来在,以性命相托,我纵千难万险,亦不能辜负了他。</p>
苏容若全身颤抖良久,才感觉到男子在一遍遍地抚摸和亲吻她的头发,他在无言地安慰她,前后两世,她第一次体会到,这便是爱。</p>
直到她慢慢平静,阿诺才抬起心上人的脸,为她轻轻地拭去泪痕,低声安抚道:“容容别怕,我在。”</p>
苏容若抚摸着他的脸,哽咽道:“你要应我,无论今后遭遇什么,你要幸福快乐地活着。”</p>
热意冲进男子眼眶,往事历历:铁血大漠,勾维绝地,置死地而后生;洛京迷案,深暗地牢,身心受尽地狱烈火的灸烤和煎熬。</p>
凝视着爱侣幽深秀美的眼睛,只觉里面蕴藏无数情感,如历经沧桑的老者对世事无常的哀伤,又如天真稚气的孩童在人生残酷中的忧惧。</p>
轻轻地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我在洛京听到大勇之言,就发过毒誓,绝不留你孤单地在这世上,你亦要应我,欢欢喜喜地活着。”</p>
等她情绪平稳,才再度双双回到草庐,南山先生那样的人,定然会将身后之事周全安排。</p>
果然,女仆交给他一封书信,谢长风请求不得去寻找他,因为瀑水可将他带至人迹罕至的幽谷,那是他,想永远驻留的地方。</p>
生寄浮世,死归山水,愿他与阿仇的灵魂,安息在一个永无纷争的大爱乐土。苏容若心中,虔诚地祈祷。</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