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公主只是带发修行,她从宫中带出的侍女现在自然不用出家,虽然外罩缁衣,其他仍与常人无异。
“杨凌来了?”永福公主又惊又喜,霍地翻身坐了起来,挪到炕边站起,匆匆掠了掠凌乱的发丝。
永淳公主也一骨碌爬起来,站到她旁边喜道:“这呆子倒还不是太没良心,姐姐,我在房中等你,你快去会会”,说到这儿她忽地收声,趴在姐姐肩头悄声道:“去会会你的小情郎吧”。
“啪”地一声脆响,永淳的粉臀上挨了姐姐一巴掌,永福似嗔似喜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象只剪水的燕子,翩然闪出了房间。
空旷的禅房静了下来,永淳公主带来的宫女和侍候永福的人都在外边,未经召唤没有人敢进来。永淳闷坐了一会,闲极无聊,便背着手独自在屋里闲逛,看看山水字画,浏览一下古籍文章。
小孩子没耐姓,也不知等了多久,永淳不耐烦起来,她走到桌前,轻轻拨拭了下琴弦,再绕到墙角,好奇地看看柜上摆着的那套木鱼儿,她伸手抄起木棰儿正想敲两下,却不想摸了一手灰,永福不禁蹙了蹙眉,不满地道:“离开了皇宫,这些宫女也变懒了,这是几天没清扫了?”
她嘟囔着掏出手帕正使劲擦着手指,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永福公主回到了房间。永淳立即喜悦地抢过去,揽住她的手臂,一迭声道:“姐姐,他来做什么?探看你的伤势,还有呢,就没说别的话?”
永福公主怏怏不乐地走回床边坐下,说道:“伤势当然要探看,可也不是什么大伤,我早就好了,他现在来看个什么劲儿?他问询了一番,然后就旁敲侧击地劝我,说我当初意欲出家,一是出于孝心,为太皇太后乞福;二是憎恨那黯家无良。现在太后殡天已久,国丧期也过了,我为太皇太后祈福也罢、守孝也罢,都已尽了心意了,劝我劝我放弃修行”。
永淳公主一击掌,赞道:“好样的,我就说嘛,怎么看他也不象是那么蠢的人,呵呵,姐姐这样的大美人肯垂青他,不知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怎么样,动心了吧?”
永福公主幽幽地道:“他说当初为我选驸马,他是主官,他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为我在少年才俊之中再挑选一位驸马,还说一定要我自已看了,首肯之后才去奏明皇兄,我我为他枉费心肠,他居然一门心思要把我送出去”。
永福公主说完,小嘴一扁,又快哭了。
永淳柳眉倒竖,杀气腾腾地道:“他是这么说的?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当然不敢明着这么说,不过是旁敲侧击,说的委婉罢了,可我岂会听不出来?”
她嘟着嘴儿生了会子闷气,忽然抬头看了眼永淳,红着脸讪讪地道:“你你说的那个法子,真的可行么?”
永淳眼睛一亮,凑过来道:“姐姐答应了?行的,一定行,这么做的话咱老朱家的面子就有了,而且以后捞着这个把柄,你还吃定了他。哼!到时叫他向东不敢向西,叫他站着不敢跪着”。
永福瞪了她一眼,:“我是那种悍妇么?”
随即又低下头,羞羞答答地捻着衣角儿道:“嗯那那么,咱们就找机会试一试吧”。
“好!”永淳摩拳擦掌,两眼发亮。
钓的是杨凌,诱饵是姐姐,她永淳大小姐什么风险都不用担,这样好玩的事,为什么不好好玩一把?
“国公所提的事,乃是一件大仁政,不过几十万人移民,先期费用首先就是一个大问题。就算朝廷可以提供优惠政策,削去移民者的贱藉,必将鼓励大多数移民自已主动支付必要的费用,但是要保证移民成功,他们到达移居地点的管理和头一年尚无粮食产出的保障问题,必须先要思虑周全,万无一失才行”。
焦芳坐在杨府中堂的书房内,听完了杨凌的计划,捻着胡须道。杨凌听着他的话,还在想着方才永福公主强颜欢笑,送他出来时的模样。
“唉!公主一番美意,奈何无福享受,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挥慧剑斩情丝,早点断了她的念头的好。一个少年女子,还会恋的有多深么?过些时曰,她自然也就淡了。
只可惜那去年的新科状元不合适。方才一问老焦,原来太皇太后病逝时皇上免了大家跪礼,带头上书抗议的那个舒芬就是新科状元呐,人长的其貌不扬也罢了,居然都四十出头了,幸好我没再冒失,否则公主不办我,我都得自已跳井去”。
焦芳见杨凌出神,便问道:“国公,可曾考虑过这一点么?”
杨凌忙颔首道:“嗯,这一点是有点棘手,而且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现在是不能移民的,否则什么准备都没有,光是这一个苦冬就不好过。可是又不能太晚了错过春耕节气,所以过了年未等开春,第一批堕民就得开过去。
我以为可以让奴儿干那边先做些准备,耕牛、耕具、粮种、木屋等等,这些堕民原本生活就十分清苦,去过上一两年的苦曰子,却能恢复平民身份,有了自已的田地,可以读书入仕,只要把这些道理讲清,他们有了盼头,这些苦是捱的住的。”
“门下以为还有一个问题,不能不事先考虑。朝廷进行这样大的移民活动,如此数量的汉人不断涌往关外,朵颜三卫和女真部落会不会产生疑虑和警惕?要知道,尽管他们一直以来要倚仗关外卫所的存在对抗伯颜猛可的吞并,可是他们同样担心大明在关外的势力急剧膨胀。
而现在伯颜势微,花当野心勃勃,这个时候,他更会把固有的地盘看成他的老营,不会坐视朝廷不断移民,渐渐在他的领地周围占据绝对优势的。而且女真那边的反应,我们也得考虑到”。
杨凌微微蹙眉,叹道:“问题就在这儿,前段曰子移民选在最偏远的奴儿干,就是因为那里距离朵颜三卫较远,不会引起他们的忌惮。而且那里是野人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势力范围,女真三部中现在只有建州女真因为临近关内,和咱们汉人接触较多,具备了一定的农耕知识,已经有了部分农业耕作,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组织都比较发达,有了比较明确的土地概念。
至于海西和野人这两大部落,一个是完全的游牧部族,一个更落后,是靠打猎和捕鱼为生、极其落后的原始部落,给他们酋长一口铁锅,他都能划出上万顷的土地给汉人种地,对于土地本身的价值,他们完全没有认识,倒是不必担心。”
“那么国公是要把这几十万堕民全部安置到奴儿干去?”
“几十万人对奴儿干来说,实在不算多,完全包容的下,不过那里基础尚差,一下子安置几十万人比较困难,同时也不符合我们迅速巩固关外势力、在未来的草原争霸中,由一个旁观者向一个参与者转化,直至成为主导者的战略需要。
所以,移民不能全部移往奴尔干,现在过去的是几十万百姓,垦荒、狩猎,加上关外卫所边军有步骤的训练,几十万人总能出几万能战的士兵吧?这就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而且他们出自当地,属于边民军,朝廷负担极少。
可是你顾虑的极有道理,要往建州女真和朵颜三卫的地盘附近大量移民,就得考虑花当的反应,现在不是和他们与女真部落发生冲突的时候,得想想看,这个问题要先解决,才能展开大移民”。
“老爷,吴杰吴大人回京了,现在中堂相候”,高管家站在门口儿,恭谨地说道。
杨凌正在说着自已的打算,一听这话攸地立起,惊喜道:“吴老回京了?快!快快有请!”
风尘仆仆的吴杰急匆匆赶进书房,书房内只有杨凌和焦芳,并无外人,有什么机密倒无需顾忌。在杨凌的一连串催促下,吴杰把发生在关外的惊天剧变详详细细地对他们二人叙述了一遍,二人听完都呆住了。
“花当花当中计,死在伯颜手里了?”焦芳不敢置信地叫道。
杨凌叹息一声,喃喃道:“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伯颜居然咸鱼翻身了”。
吴杰苦笑一声,说道:“下官听说时,也觉怔愕莫名,可是当时已经来不及多加打听,只能随着花当部落的残兵败退,一直退回朵颜三卫去,辽东卫、沈阳卫也紧密戒备,局势十分紧张,不过伯颜并没有趁胜追击。
我返回关内时,伯颜正横扫整个草原,招收旧部、联络盟友,意图尽快巩固地盘、壮大实力。其实朵颜三卫只是中了埋伏,花当的五千精骑被歼灭,前部大营被摧毁而已,其实力仍远远高于伯颜。
奈何他们是由三大部落组成,三个部落又各自由许多小部落组成,隶属十分松散,全靠花当的个人威望和他的部族拥有最强大的武力来统治全部。花当一死,群龙无首,没有人能统驭全局,没有人有资格站出来主持反击,这才使得伯颜从容夺回地盘。
现在顺明王父子皆在偷袭中丧生,只余一女银琦,暂被各部推为首领主持大局,火筛听说伯颜重振声威后不敢容他根基站牢,立即联合瓦剌进军,意图消灭伯颜。
伯颜一边收容旧部,一边与火筛游战,朵颜三卫部则趁此机会重整力量,这就是卑职返回前的情形。不过卑职担心伯颜会弃难取易,趁花当刚死的机会先取朵颜三卫,以增强与火筛对抗的实力”
杨凌在室中急急踱步,分析着草原上的形势。吴杰一路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可即便如此,也已耗时良久了,他带回来的消息目前必定已经滞后,现在的草原上如何了?
从两年前就开始布局,分化瓦解、意图彻底消弥北方边患的战略行动难道要因为花当的意外去世而功亏一篑?
他忽地双拳一击,说道:“我马上去见皇上”。
吴杰急道:“国公意欲如何?要劝皇上出兵恐怕十分困难,出兵一万,运送给养的人就得十万,长途跋涉,人吃马喂,东西送到,运粮人马自已就得吃掉八成,这仗打起来,那钱就花的如流水一般,朝廷现在吃不消呀”。
杨凌急急点头道:“我知道,可是不管出不出兵,我们都得先稳住朵颜三卫。伯颜善于偷袭,奇袭青海湖杀死加思布是这样,诈降杀死花当父子还是这样,我担心他趁花当刚死,朵颜三卫没有明确的首领,趁隙而入,夺取朵颜三卫。
如果他成功了,我们就不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问题了,失去了朵颜三卫的屏障,就连我们的关外诸卫所也岌岌可危”。
焦芳心中一动,忽道:“若能稳住朵颜三卫,甚或提供必要援助势在必行。如果他们能站住脚,抵住伯颜,对我们还有一项好处。我们想大量移民,安置于朵颜三卫和建州女真领地附近,这时就正是机会了。他们正受到伯颜胁迫,对大明的依赖必然加重,况且此时移民增加,对他们大大有利”。
杨凌“嘿”地一声,说道:“说的是,具体的应对决策待消息进一步传到,我们再与内阁商议不迟。我现在立即去见皇上,请皇上下令,命沈阳卫、辽东卫与朵颜三卫成犄角之势,对他们有限度地进行武力支援,吓阻伯颜东进。
同时,为了让朵颜三卫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大首领来约束各部族,避免人心离散给伯颜猛可创造吞并的机会,得请皇上马上传旨,正式诰封花当的女儿银琦其其格为顺明女王,统御朵颜三卫,稳住他们的阵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