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小树看着西方的山林,想着先前平原郡紧急送来的军报,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霜气,说道:“他们去长安了。”
东疆义勇军连续作战,后勤支援困难,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能够在昨日这场大战中,击溃草原骑兵大部,已然是超水平的发挥。
此时就算知道隆庆皇子带着那批精锐直趋长安城,他们也已经没有能力做出任何应对,更没有可能抢在前面进行拦截。
刘五听着朝小树的判断,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却还是有些不解,说道:“蛮骑多散于东疆,隆庆麾下虽是精锐,但绝对不可能攻下长安城。”
这正是朝小树面若寒霜的原因。
明明没有任何意义,隆庆为什么愿意舍弃如此多的部队,只为了争取时间直突长安?只有一种解释,隆庆坚信当他的骑兵抵达时,长安城必破。
…………青峡在莽莽青山前。
青山之前是平原。
这片平整肥沃的原野,大半数属于清河郡,还有一小部分是军部的征地,除了草甸之外,还有很多耕种多年的田地。
数日血战,秋草早已涂满了血水。
万顷良田,被西陵神殿联军的千军万马,踩踏的泥泞一片。
今年秋天有太多的惨事发生,农夫四散逃亡,田地里的稻谷无人收割,颓然无力地在风中佝着身,看着上就像是等着被绞死的罪犯。
青峡右前方,有一片相对平整的稻田,没有被铁骑践踏,田里的稻谷密密麻麻,一片金黄,看着非常美丽。
叶苏便在这片稻田里。
他向青峡处走去。
有风随着他的脚步而起,金黄色的稻穗被吹动,四处微卷,然后弹起,就像是金色的海洋,然后稻海渐分,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稻海不得不让,因为有柄薄薄的木剑。
…………君陌是自轲浩然之后,书院最骄傲的人,是传说中的二先生。
叶苏是十余年前便勘破生死的道门天才,同样是传说中的人物。
他们是真正的世外之人。
这样两个人相遇,究竟谁更强一线?
青山之前的原野间,所有的目光都看着那片稻田,看着那柄木剑。
天地间一片安静,只有战马轻嘶,有些不安地轻轻踢着蹄。
这两天多时间,始终处于随时准备出击状态的骑兵,纷纷下马,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容不得自已这些凡人插手,那是只属于强者的尊严之战。
神辇里,叶红鱼沉默看着青峡处,手指在血色神袍上轻轻点着。
…………叶苏来到青峡前。
他看了看那张铁篷,又望向二师兄身上焦黑色的盔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铁剑上,微微皱眉,准备说些什么。
二师兄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依然是那样的严肃,那样的认真。
他看着叶苏,说道:“你站的地方不对。”
叶苏没想到当头便是这样一句话。
他静敛心神,认真请教道:“何处不对?”
“那是田,不是路。”
二师兄说道:“路用来走,田用来种粮食。明明有路,你却不走,非要从田里走过来,那是糟蹋粮食,自然不对”
青峡前的书院弟子,本来因为叶苏的到来而有些紧张,此时忍不住乐了起来,感觉就像是这些年师兄教训自已一样。
没有什么废话,也没有皱眉,没有犹豫。直接见着你便是一句话,因为你错了,那么便要说你不对,二师兄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对方是道门行走还是皇帝妓女,只要你错了,那便应该被教训,这就是二师兄的规矩,世间万事大不过道理,这种大小便是礼。
糟蹋粮食不对,站错地方不对,穿俗世衣衫却梳道髻,也不对,在二师兄看来,叶苏浑身上下都是问题,这让他非常不悦,甚至有些失望。
叶苏感受到了对方此时的情绪,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君陌果然是传说中的性情,微笑说道:“你那套早已不合时宜,更何况这是战争。”
二师兄说道:“时宜者,宜于时也,种稻收粮,千秋事也,岂能因时势而移。”
叶苏渐渐敛了笑容,说道:“你又如何能控制别人?”
二师兄说道:“青峡之战两日有余,但凡纵马踏田之敌,我未留手,那些骑兵虽然不知,却知道趋利避害,所以才能剩下你所在的这片稻田。”
叶苏放眼望向稻海四周,神情微凛。
昨夜在得到书院诸弟子允许之后,西陵神殿联军连夜收尸,此时残留在青峡前的尸体已经不多,但血水还在田野间。
他所在的稻海之旁,应该曾经还有一大片稻田。
此时那片稻田已经被踏成废土,稻谷散落在地面上,画面很是惨淡。
那片稻田里的血水最深最凝,就像是浆子一般。
叶苏这才知道君陌没有说谎。
但凡纵马踏田的骑兵,果然都被他杀死了。
如此惨烈的战斗,稍一失神,便是剑毁人亡的结局,但在这种情况下,二师兄居然还没有忘记用铁剑去执行他的规矩。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叶苏站在稻田里,沉默了很长时间,伸手摘下一穗,轻轻揉着,看着脚下被血水浸透的土壤,说道:“我不服教,你何以教我?”
二师兄说道:“你错,所以我教你,你不服教,我便打到你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