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过《英耀篇》?”
古清治瞪着帅朗,像初见此人一样,声音因为愕然而变得声调提高了几个分贝。
“一入门先观为意、即开言切莫踌躇;天来问追欲追贵、追来问天为天忧。八问七,喜者欲凭子贵、怨着实为七愁;七问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艰难……士子问前程,生孙为追古,叠叠问此件,定然此件缺……神暗额光,不是孤孀亦弃妇。妖姿媚笑,倘非花底定宠姬。满口好好好,久居高位;连声是是是,出身卑微……啧啧啧……”
似乎是很久以前看过的了,帅朗勉强凭着记忆念出几句来,此时东西还拿在手上根本没有翻开,记得是当年父亲给自己开玩笑似地讲过这些江湖秘闻,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涉及数理化公式和英文单词,帅朗的记姓还是蛮好的,比如要问金庸小说里那一回韦小宝和众老婆大被同眠了;那一回小龙女被XXOO了、谁谁谁用的什么武功路数了,帅朗都说得出来,上学主要学得就是这玩意,当然也包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东西还能用上,更没有想到能把古老头震惊成这个样子,那眼睛凸得,不自得伸着脑袋,像只老鳖探头般地直勾勾盯着帅朗问:“你能理解?”
这纯粹就是江湖暗语了,“天”指父母、“追”指子女、“八”指妻子、“七”指丈夫,一解释其实并不难,这几句就是讲父母向卜者问儿子,是欲儿子多福多贵;儿子向卜者问父母,八成是为父母担忧;老公向卜者问老婆,高兴了欲凭子贵,不高兴者估计是为老婆发愁,当然具体情况要凭算卦者的自行判断了,这东西总得来说还是有借鉴意义的,比如说“花底”是指戏子或婊子,宠姬是指小老婆,一句“妖姿媚笑”,短短四字,说得何其形象?
帅朗大致几句,把古清治说得目瞪口呆了,眼光游移不定地看着帅朗,这小子每每在不经意的时候都会给他带来意外的震惊,虽然《英耀篇》在这个时代看来已经没有传说中那么神秘了,但也不至于到烂大街的程度,等闲之人还是无法窥得门径,可帅朗连这几句的隐语也说得出来,这就让古清治是一千个、一万个想不通了。
“奇怪吧,古大爷,您要就这两下,我还真看不上眼,这东西我上学的时候就看过,您给我这玩意,是想让我接你班?当个骗子?”帅朗咧着嘴,那东西看也没看,直接扔回给了古清治,宛如扑克牌大小的东西在古清治手里打了个转,塌拉拉一拉,是一封连体的古籍,蝌蚪大小字正反两面,一拉随即又合上了,摩娑地在手里突然出声问:“那你知道这英耀为何意,为何叫英耀篇?”
“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我知道这是江相派当年的秘本,我听父亲说,解放前南有江相、北有一贯道,都是骗子帮,特别是江相派很神秘,里面出来的都是神骗高手……古大爷,我终于知道你的准确来历,敢情是江相派的遗老?不应该呀,要那样,您起码得**十岁啦?”
帅朗取笑道,上上下下打量着古清治,面色红润,虽然稍有皱纹,可并不深,不看头发和眉毛的因素,差不多就五十开外的样子……一看帅朗突然发现今天有点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呢?老头今天穿得是件丝制的花衬衫,旧式对襟口,难得地穿了双皮鞋、深红色的,配条黑色的丝裤,怎么看着有点别扭……对了,头发,头发黑多白少了,看着年纪了不少,顶多五十开外,而且显得臃容大气,就像那号人老钱多没地方花的装B老头。
“咦?不对呀,古老头你没讨我便宜吧?你到底多大了?”帅朗看了半晌,说了句让古清治难堪的话,此时才从惊讶中省过来了,笑了笑没回答年龄,却是道着:“看你也是道听途说,所谓英耀,‘英’指家底、‘耀’指知悉,合在一起是指以高明的手法探知问卜者的家底对症下药。”
“还是骗术,再装神弄鬼也是骗人呢,我以为你有什么稀罕玩意呢。”帅朗站着未动,不过大失所望了,神骗不是指骗术超人的骗子,而是指以封建迷信施术的骗子,传说江相派就是靠这个混饭吃的,对于这东西帅朗明显缺乏兴趣,一想到此处,笑了笑辞着:“对不起啊,大爷,您要想教我骗人,那就算了,这东西还用你教呀,我爸就研究这个的。”
“不是为了骗人才去研究骗术的,我教你骗什么人呀?难道你父亲研究英耀篇也是为了骗人?”古清治反问道。
“那倒不是。”帅朗摇摇头。
“拿着……我相信你就看过也是残本,英耀篇全文369个字,字字珠玑,我问你,急打慢千、轻敲响卖,知道什么意思吗?十千九响,十隆十成,知道什么意思吗?先千后隆,无往不利,知道什么意思吗?……能悟通这些东西,对于你的察言观色、识人善变都有很好的帮助,知道天下眼光最好的是谁吗?是骗子,他们有在人群中迅速锁定目标的能力,更有不知不觉把你的兜里钱骗走的本事……想眼光犀利,你首先就得超过骗子。”古清治道,看着把帅朗问住了,把英耀篇接手里了,这才转身而走。
“真是,有必要么?”帅朗暗道了句,看这小本子做工蛮不赖,揣进兜里,几步追上老头,边走边问着:“喂喂,大爷,你叫我就干这个?不是说好什么改变来着,准备怎么开始呢,总不能这闲逛着吧?”
“已经开始了。”古清治道。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才在公园里呀,你连那么简单的判断都没看出来,怎么教你高深的。”
“啊?那也算呀?”
“其实骗局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只是你不觉察而已,对了,告诉我,你对骗了解多少?”
古清治稍稍停步,又负手前行,这一问,把帅朗又问住了,你说这天天坑蒙拐骗吧,真要给下个定义还是蛮难的,就像天天目睹这些街道楼市一样,似乎觉得这东西就那样,可就什么样呢,具体而言却是说不清了,想了半天才组织着语言道着:“还不就那几样,跑单干的、仙人跳的、放白鸽的、再不拎包的、兑假钞的、卖假货的……反正就那几样……”
“错了,不是这样定义的……中国自古以来的骗术高明机巧,纷杂多端,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先秦的典籍中,如果要具体分一下类,比如,可以按手法分:串骗、色骗、诈骗、拐骗、诱骗、歼骗、装骗、法骗、货骗、文骗、彩骗等等……比如你说的仙人跳,就是色骗的典型例子,串骗、拐骗、诈骗、色骗是到现在仍然是惯用的伎俩,那一个骗局也不是单纯的一种手法,往往是多种手法并用的……”
“我CAO。好博大精深噢。”
听老头快速练了一堆,帅朗吐着舌头,大赞了句,笑着看着古清治,那目光的戏谑像在反问着,丫的,还说你不是个骗子,这么精通。
“不要觉得这东西没用。”古清治道着,看帅朗孰无正色,笑着回头反问了句:“你父亲都不算不入行,不过学了点皮毛,在省公安厅都挂号了,成反骗专家了,我相信要是你父亲的话,他会不惜重金买走我给你那份英耀篇,至于这番谈话,恐怕他是求之不得………还想听吗?不想就算了。”
“说说……说,说得挺牛B的,咱不当骗子,将来当个反骗专家也行呀……”帅朗笑着道,听着老头这么解释,倒是对这么解释骗蛮有兴趣的。
古清治笑了,胜似信步一般侃侃教着:
“……天下骗术虽然纷杂,无论它在社会舞台上如何变幻莫测,就其本质而言,脱不出四个范畴。第一是以假充真,通过造假,争取主动,这个好理解,现在咱们的城市是假货充市,挤完了民族品牌,再挤世界品牌,已经成了山寨文化潮流了,比如你买盗.版,就属于这一类……第二种是以真充假,以是充非。简单一点,比如仙人跳、比如戳包、放白鸽的,在全国各地都不缺,色骗男女双方实施过程中,这个过程都是真的,比如给你女人、比如让你为所欲为一番,直到最后一刻才现出真面目来,不是卷走你的值钱东西,就是逼着你掏钱……第三种是以假乱假,通过不断地交换假戏手法,最终达到目的,还是简单给你个例子,比如现在非法集资,空手套白狼的把戏,一切都是假的,今天给你个投资建议、明天给你个赚钱项目,后天要不来个上市宣传,所有全是假的,艹纵者手里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第四种是以真乱真,示人以真,以求乱真,对于职业的骗子经常用这一手,典型的有公司之间的货骗,这种事现在中州还有,比如外地来了采购商,被供货商带着看厂房、看仓库、看存货,所有的都是真的,可等你付了预付款或者再笨点付了货款,好,一夜之间就全消失了。或者翻过来,也有采购骗供货的,找一家信誉稍好的公司,大大方方很慷慨地付了预付,然后货一走,余款就没音了,骗到什么程度,能骗多少,就在于骗子的底线有多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