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就是大丈夫啊,这笨啊!
惟我与尔有是夫,就是说,只有你和我是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
对!这样才气魄嘛!
自以为得意地点了点头,谢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写的,稍加润色,继而默默念叨。
“孔子对颜渊说,用得到的东西就是行得通,用不着的东西就要藏起来,明白这个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个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
嗯,很有气势!
只不过,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是自己翻译错了?
没错啊,确实是按着以前学校里所教的东西翻译的呀……
嘛,大概意思就是这样了!
随手将毛笔放置在一旁,谢安咂了咂嘴,将伊伊特意给他准备的几道菜都端了出来,摆在考桌上,又从箱子里拿出酒壶、酒杯还有筷子,随即望着桌上的菜肴搓了搓手。
翻译这种古文真是费脑子啊……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谢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嗅了嗅酒香后,将其一口饮尽。
突然,他眼睛一亮。
青液坊的酒!
伊伊就是贴心啊,连自己爱喝什么作坊的酒都知道,真是好媳妇……
心中连连称赞了几句,谢安就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没心没肺地,美滋滋地吃喝起来。
他根本不会明白,这场四书文的考试,根本就不是叫他翻译孔子所说的话,而是沿着话中的含义,写一篇论述文,更要命的是,他连翻译都翻译错了……
作为题目的那句话,乃是出自《论语》的《述而》篇,虽说确实是孔子对他的学生颜渊所说的话,但其中的意思,却不像谢安所写的那样,甚至于,大相径庭。
原文的意思是,[当国家用你的时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张施展才能去推行种种设想,国家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张、设想收起来。能够自然坦率做到这一点的,看来只有我和你有这点修养与作风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太常寺其他应试的考生正咬牙凝眉、苦思文章时,谢安正美滋滋地吃着酒,吃着珍馐美味,以至于当担任总考官的礼部尚书阮少舟带着两个人例行巡视整个考场而经过谢安那一间考舍时,一时间甚至有些傻眼。
开考才不过大半个时辰,其余考子仍在苦思文章,这个家伙……
想到这里,阮少舟吩咐两个手下官员呆在原地,自己则走入了谢安那一间考舍。
此时谢安正低着头捧着那只红烧蹄髈猛啃,忽然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下意识地抬起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竟站着一位大人物,慌忙放下蹄髈站起来,用毛巾擦了擦嘴和衣袖,讪讪说道,“大……大人好,不不,学生谢安,拜见阮尚书!”
说是,谢安偷偷抬起头,见眼前这位礼部尚书用诡异的目光望着他考桌上的一盘盘美食,心中也是尴尬,小声问道,“大人吃过了么?”
“唔?”阮少舟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闻言一愣,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抱歉,本府方才一时走神,不曾听闻你所言,你方才说什么?”他的语气很平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受。
“学生问,大人吃过了么?要是没有……呃,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说着,谢安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望了一眼那只到处是牙印齿痕的红烧蹄髈,阮少舟轻笑着摇了摇头,温文儒雅地说道,“客气了,本府乃此次会试监考官员,需不时巡查各个考舍,谢学子的好意,本府心领了……”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瞥见了桌上的那柄折扇,那柄对他来说,甚至是对整个礼部来说都非常熟悉的折扇。
“不介意的话,可否叫本府瞧瞧这扇子……”阮少舟不动声色地问道。
此时的谢安,其实早已忘记了那柄被他当成镇纸用的折扇,闻言一愣,继而才回想起那柄扇子的主要用途,用满是油腻的手将折扇拿起来递给了阮少舟,连连说道,“请大人过目!”
阮少舟接过折扇,小心翼翼地打开,即便是他早已有所猜到,但当真正瞧见这柄折扇时,他的目光依然忍不住微微一颤。
果然,这是那一位的扇子……
这么说,这广陵谢安,就是那一位暗中叫我礼部偏袒的人么?
上下打量了几眼谢安,阮少舟轻轻合上折扇,待见到折扇上那碧玉所制的骨架上沾着些许油腻,他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继而将折扇递还给了谢安。
“果然是宝贝,谢学子且收好了……”
“是是……”
将手中的折扇递还给了谢安,阮少舟眼睛一瞥,忽而瞥见了谢安那份写着字的考卷,下意识地,他拿了起来,粗略一观。
不得不说,谢安的考卷,给了这位礼部尚书太大的震撼,当望见那考卷上所书写的字时,阮少舟心中哭笑不得。
要是没有长孙湘雨早前的关照,他真想给谢安批一个[狗屁不通、亵渎圣人]的评语。
望了望谢安,又望了望手中的考卷,再望望谢安,再望望手中的考卷,如此反复数次,阮少舟这才将手中的考卷放回原处。
“好,好……观点奇特,文笔也是……与众不同!”
勉强赞了几句,阮少舟走出了谢安的考舍。
原来如此……
长孙小姐多半知道这谢安的本事,是故才提前知会我礼部,只不过,似此等胸无点墨的家伙,长孙小姐何以会如此关照他?
罢了,此事暂且不论,似那谢安那等学识、文采,要通过这头一曰的会试,简直就是难如登天,这样一来,长孙小姐那里……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紧要之事,阮少舟的额头微微渗出一层汗珠,回顾左右官员说道,“你二人待本府巡视考场……”
“大人有何事?”那两位礼部官员诧异问道,可能是他们尚未意识到谢安便是长孙湘雨叫他们礼部暗中关照的人,也可能是这两人官阶较低,并不清楚这整件事。
“本府只是稍感不适,回总舍歇息一会,你二人且去巡视考场吧!”
“是!”两位官员拱手领命。
望了一眼那二人离去的背影,阮少舟一挥衣袖,急急忙忙来到大常寺的偏厅,待吩咐左右取来笔墨后,喝退从旁众人,埋首在书案后挥笔疾书,就着此次考题,张张洒洒地抒写起来。
其用意,不言而喻。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适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就在谢安悠然自得地在考舍吃喝之时,礼部尚书阮少舟,这位早些年前殿试的状元,正挥笔疾书,替他书写着这一场考试的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