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南都，平城里的武库快要被搬空了。</p>
昨夜，魏主拓跋珪收了军报：</p>
后燕再派名将慕容绍增兵两万人，已与太子慕容宝会师；</p>
十万燕兵，集结于大魏北都盛乐城下。</p>
自盛乐西北，到阴山东南，这十万大军，枕戈列阵；凿地为灶，炊烟随着边风横飞千里，前不见头，后不见尾。</p>
此时拓跋珪暂驻平城。</p>
魏主将五万魏军一分为三：</p>
大将拓跋仪，领一万轻骑，由黄河东岸，潜入阴山北境待命；</p>
另拔给拓跋遵一万步卒，星夜强行军，带至阴山东麓埋伏；</p>
魏主亲率三万精兵，整军于平城。计议已定，不日间袭扰燕军，诱敌深入五原郡至黄河东岸一带。</p>
后秦的援兵也到了，屯守于黄河西岸的朔方郡，隔岸观火。</p>
大魏平城以北，设有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个军镇，往岁里掳掠来的内地汉人在此充军，编为军户，世代为拓跋氏守北——</p>
这十万军户，无甲无剑，斩木为兵。</p>
汉人军户，连带北魏的部落、牲畜，此时也都被转移于黄河两岸；魏人先行渡河，汉人却被留下了青壮的，打造战船，预备给平城的魏军西撤。</p>
平城的武库中，蒯恩、丁午、孙处、到彦之，众人都忙着抢夺甲胄。</p>
到彦之瞥见武库角落戳着一把蒙了尘土的长柄刀，无人问津。</p>
此刀长有一丈，柄长六尺，刃长四尺；拿手掂掂，重有三十斤上下，常人提不起来，难怪这刀蒙尘。</p>
武库中嘈杂魏将，忽然纷纷自觉开道避让——刘裕一袭玄甲，身穿箭袖，脚踏云履，头顶黑犀狮子盔，披挂白花生罗袍；腰佩马尘驹影，昂扬大步走进武库。</p>
“彦之，这是斩马刀。”</p>
刘裕道：</p>
“东西两汉，大肚子猛将陆战时，都爱耍这个。你九尺身量，力大过人，拎了这刀走吧——马背上面估计你也能使得趁手。”</p>
到彦之持刀大喜。</p>
几人拣那光鲜耀眼的明光铁甲穿了，刘裕拎起一领甲，比划着刘钟的瘦小身形，道：</p>
“刘钟，我不是撵你，战场上不是玩的。你年不满十五，拿上钱，回梁郡好好学门手艺吧。”</p>
“大哥，你天天把恩恩怨怨挂在嘴上，我若跑了，便称不得好汉。兴仁寺之前，我实实在在不算个成年男子；兴仁寺之后，大哥你看，我把双髻都用布巾束了。种一辈子地，偿一辈子田租，何如跟着大哥？轻刀快马，把酒临风，那是何其快意！”</p>
蒯恩闻言，与孙处相视一笑。</p>
孙处道：“大哥放宽了心，短兵相接时，我和阿恩会护着刘钟。只要我俩不破口子，决不让这孩子流血。”</p>
“十五岁啊，浪荡江湖。”刘裕无奈道，“多想有一天，穷人的孩子，人人能吃得饱饭，人人能读得起书本。”</p>
“丁午，彦之，你俩带着虞丘老爷子走吧。假惺惺天打雷劈，我没别的意思——自出了琅琊，各位一路尽心尽力；现今人到塞北军中，没必要丢了性命。”</p>
到彦之手中握持着斩马长刀，沉默摇头。丁午道：</p>
“跑江湖的，玩的是个命。十几年里，三天饿九顿是常事，跟着你，却没受过大罪——刘大哥一向对弟兄不错，今天的话却生份了，凉了咱们的心肝。”</p>
蒯恩笑道：“我记得丁公子的族谱拓片上写着，您今年贵庚十九岁，这就跑了十几年江湖啦？哈哈，丁午啊丁午，老子就说你是刨得别人家坟头！”</p>
笑谑之间，走来北府老兵虞丘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