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任、杨昂舞剑又刺,方悦手无寸铁急绕梁柱避走,正危急时,两名亲兵从厅外疾步闯入,其中一名亲兵肩上赫然扛着方悦沉重的大铁枪,见方悦正奔走闪避,急将铁枪向方悦凌空掼来,同时大喝道:“将军~~接枪!”
方悦凌空跃起,人在空中一把接过铁枪然后顺势一式横扫。
杨任头盔被扫落,险些脑浆崩裂而死,杨昂更是被扫中了肩背,口吐鲜血跌倒在地,幸好张卫从偏门率领一队死士拼死杀出,救起杨昂走了,方悦也不追杀,带着两名亲兵冲出厅外,厉声喝问道:“情形如何?”
方才掷枪给方悦的亲兵队长惨然道:“弟兄们(在偏厅饮酒的十几名军官)遭了叛军暗算,就剩下我们俩个了,方才前院杀声震天,兵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想来前院的兄弟正在遭受叛军围攻。”
亲兵队长话音方落,中门轰然洞开,数十名浑身浴血的亲兵从前院冲杀进来,见方悦如战神一般峙立台阶之上,将士们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聚集到方悦身边,喘息着问道:“将军,反了,全他娘的反了!”
“本将军知道。”方悦喝问道,“前院情形如何?”
有亲兵答道:“到处都是叛军,院墙外全是叛军的弓箭手。”
亲兵话音方落,四周厢房的屋顶上忽然火把齐明,无数黑压压的人影出现在了院墙之上,全副披挂的杨任傲然肃立正中,手握宝剑遥指方悦喝道:“方悦,明年的今曰就是你的忌曰,放箭~~”
“咻咻咻~~”
杨任话音方落,一阵箭雨从正厅两侧的厢房屋顶上攒射而下,方悦和亲兵们急挥舞手中的兵器格挡,却仍有两名亲兵被流矢射中,哀嚎着倒在地上,方悦当机立断大喝道:“带着受伤的弟兄退入大厅,固守待援!”
杨任将手中宝剑往前一压,大喝道:“攻!”
数十名汉中叛军跃下院墙,撞开大门冲入大厅,杨任及剩下的叛军守在院墙上,只听到大厅里杀声震天,惨嚎声不绝于耳,足足顿饭功夫之后,大厅里的杀伐声才逐渐平息下来,然后几十颗血淋淋的头颅被人从大厅掷了出来。
……
南郑城外。
陈到被刺耳的杀伐声从睡梦中惊醒,急翻身坐起时,早有小校神色惶急冲进寝帐疾声喝道:“将军,汉中军反了!”
“嗯,反了!?”
陈到急披挂停当爬上瞭望台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汉军大营火光冲天、辕门大开,黑压压的汉中叛军正如无穷无尽的蚂蚁从辕门里汹涌而出,然后迅速兵分两路,分别杀奔左右的凉军大营而来。
夜空下,汉中叛军手中的兵刃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寒茫,陈到不由吃了一惊,失声道:“该死的,叛军不是已经被缴了械吗?他们哪来的兵器?”
“将军快看!”一名小校忽然手指南郑大叫起来,“城中起火了!”
“嗯!?”陈到急回头,果见南郑城中火光冲天而起,旋即脸色大变道,“哎呀不好,方悦将军正在赴宴,没有将军坐阵指挥,南郑大营的三千弟兄和方悦将军很可能会被叛军各个击破!”
小校急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陈到咬牙道:“救将军要紧,留下三千弟兄守住大营,其余的弟兄随本将军杀进南郑城内救人!另外,再派人前往左大营,请张绣将军也一并发兵救驾,快!”
“遵命。”
早有小校领命而去。
……
左大营,张绣仿佛一尊冰冷的木雕,笔直地挺立在辕门上。
张绣身后,两千名精锐长弓手早已经在营栅后严阵以待,一柄柄长弓已经挽满,一枝枝狼牙箭已经绰于弦上,锋利的箭簇直指幽暗的长空,幽暗的长空下,无数的汉中叛军正如潮水般汹涌而前。
张绣婉拒张鲁等汉中士族的盛情邀请之后,隐隐觉得其中似有不妥,再加上这几曰汉中士族的表现颇有些异常,张绣便暗暗留了个心眼,严令左大营的凉军将士衣不解带、兵不卸甲,同时又加强了巡逻。
叛军刚有异动,张绣便已经发觉。
张绣急谴快马通知右大营的陈到和南郑大营的方悦,同时紧急集结营中凉军,准备固守待援,因为变起突然,张绣也摸不准这次汉中军叛乱的规模有多大?
是所有的汉中军都叛变了呢,还是只有一部份?张绣怀疑汉中军已经集体叛变,甚至连张鲁都可能卷入其中,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次叛乱就非同小可了。张绣如果这时候贸然率军出营镇压,很可能中了叛军的埋伏而损兵折将。
张绣决定固守大营,待天亮之后再与方悦、陈到取得联系,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止,毫无疑问,张绣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从兵力上看,凉军有两万余人,与汉中叛军的兵力相比只多不少。
凉军只要牢牢守住三座大营,不予叛军任何可趁之机,叛军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然而可惜的是,张绣派去右大营的快马晚了一步,陈到已经率领六千凉军从大营后门出发,杀奔南郑去救方悦了,结果在半路上真的中了叛军的埋伏,两军一通混战互有死伤,陈到无心恋战,率军拼死杀透重围,终于赶到了南郑城下。
未及叫门,城上便是一阵乱箭射下,当时就将陈到身边的亲兵射翻了十数骑,陈到自己也险些中箭负伤。连番受挫,陈到无奈之下只得引军退守南郑城外的一座小山,而此时陈到身边已经只剩千余残兵了。
……
南郑。
凉军和叛军的浑战已经白热化,方悦和南郑大营的三千凉军几乎被五斗米教教民的汪洋大海所淹没。
大街上到处都是手持木棍、锄头的武装暴民,在天师张鲁的号召下,这些狂热的五斗米教徒向着凉军的马刀和长枪发起了自杀式的进攻,前面的教民一排排地倒下,后面的教民还是一排排地往前冲,无穷无尽、前仆后继。
混战一直持续到天亮,雷叙、张先才率领凉军血透重围,杀到张鲁的太守府,将困在里面的方悦救了出来,此时方悦身边已经只剩下七名亲兵,如果雷叙、张先晚到片刻,方悦就很可能死在叛军的乱箭之下了。
中午时分,方悦终于率军杀出城外,不过三千凉军精锐也只剩四五百号人了。
又有溃兵来报,陈到的右大营已经失守,营中的粮草辎重被叛军哄抢、焚烧一空,陈到只率千余残兵退守城东无名小山。幸好张绣的左大营安然无恙,叛军也曾趁夜袭营,结果却反被张绣杀得大败,只在营前遗弃了两千多具尸体。
方悦急率军汇合了陈到,然后径投张绣大营而来。
见了张绣,方悦二话没话就单膝跪倒在张绣面前,惨然道:“这次若非将军力挽狂澜,大事休矣。”
张绣脸色大变,急上前扶起方悦。
方悦再拜起身,这才心有余悸地问道:“元锦(张绣表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汉中军怎么突然又反了?”
张绣扼腕叹息道:“末将也是刚刚知道,原来张鲁是担心我军要对两万汉中降军斩尽杀绝,走投无路之下这才起了反意!将军是艹之过急了呀,就算要将两万汉中降军发往终南山,也不必急于一时呀。”
陈到问道:“那叛军的武器又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不是明明被缴械了吗?”
张绣叹道:“因为将军惩治了杨松的妻兄,杨松、杨柏兄弟怀恨在心也一并反了,正是有了杨松、杨柏兄弟的暗中相助,张鲁等人才得以将大量兵器、干粮偷偷运入营中,我军疏于防备,致有昨夜之失。”
“唉。”方悦长叹一声,满脸羞愧地说道,“悦本布衣、能力平平,蒙凉侯不弃委以重任,始略有微功、薄有声名,今遭此败,又有何脸面再回关中见凉侯乎?”
说罢,方悦便欲拔剑自刎,一边张绣、陈到急忙抢上前来死死抱住方悦的胳膊,张绣又劝道:“将军,我军虽败却仍有万余精锐,张鲁虽胜也不过乌合之众、一战可破,惟军中粮草不济,不如先退回阳平关再做计较?”
“罢了。”方悦长叹道,“就依元锦,退返阳平关再说。”
……
汉献帝建安九年(196年)九月,汉中太守张鲁先降后叛,凉军措手不及,大败。方悦只率万余残军退守阳平关,远在河套的马跃闻讯大惊,急与贾诩率三千铁骑星夜南下,快马加鞭赶往阳平关。
十月,马跃率三千铁骑赶到阳平关。
同月,张鲁谴两支精兵分别守住陈仓、子午小道,自己则亲提三万大军出南郑,于阳平关前安营扎寨,与凉军隔关对峙,这一次,张鲁是铁了心要和马屠夫拼命了,几乎将汉中郡的青壮男丁征发一空。
……
阳平关,马跃军帐。
方悦战战兢兢地跪在马跃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马跃神色阴沉,像狗熊一样在方悦面前来回踱步,半天不曾吭声,马屠夫越不说话,方悦这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贾诩同样神色沉重,站在一边像根木桩,这人精,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多说半句。
“方悦!”马跃忽然顿住脚步,厉声喝道,“临阵失察、举止失当,致使张鲁降而复反,近万将士战死沙场,论罪当斩!”
“末将甘愿受罚。”
方悦以首顿地,神色惨然。
马跃冷然道:“你就不想替自己辩解?”
方悦道:“末将罪无可恕,无从辩解。”
“哼。”马跃冷哼一声,喝道,“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那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方悦道:“末将临阵失察、举止失当……”
“闭嘴!”马跃喝断方悦,冷然道,“你错在专断专行,没有征询张绣和陈到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