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司内十分寂静，月光如同流水一般照耀在这一片平静的庭院中。</p>
些许竹柏的影子落在地上，如同是水中的水藻一般，寂静的流淌着，而陈潇则是漫步在天工司之中，而后又走到最里面的地方。</p>
刚一进门，一股热浪便滚滚而来。</p>
天工司的最深处藏着皇帝与陈氏的秘密，或者说藏着皇帝与陈潇的秘密。</p>
无数的工匠正在夜以继日的制作着“武器”，这是一种没有任何锋芒，却能够在短时间内瓦解一部分世家权势，但又不会让世家过于警惕的武器。</p>
没有武器的锐利，但同样坚不可摧。</p>
一个看似是工匠头目的人见到陈潇走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凑上前来说道：“寺卿，您怎么来了？”</p>
他指着远处忙碌的众人说道：“我们正在整理，夜以继日的赶工。”</p>
一边走，一边为陈潇介绍着两边堆放着的东西。</p>
“这边放置的是到时候会流传到民间的“雕版印制”模子，这边的则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活字印制”的东西，等到全然准备好了，便等陛下和您一声令下，届时这些便会流传到民间了。”</p>
陈潇轻轻点头，看着工匠说道：“先前陛下送过来的经书、文献、以及一些物件如何了？”</p>
这头目脸上含笑：“回寺卿的话，早已经都准备好了。”</p>
“因着咱们早有准备，所以大部分可以流传到民间的书籍、经典著作，都已经暗中印制好，随时可以发往民间。”</p>
“依照如今咱们的速度，只要半年的时间，便能够让这些文书变得廉价。”</p>
陈潇微微点头，之后再次问道：“价格能够控制在什么程度？”</p>
这头目稍微在心里面算了算之后肯定的说道：“大约摸百十多钱一本书。”</p>
百十多钱一本书？</p>
陈潇叹了口气。</p>
实际上这个价格还是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了，毕竟百十来钱对于那些贫困的百姓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数字了。</p>
但他同样也十分清楚的知道，相较于现在书籍的价格，百十来钱已经足够廉价了。</p>
百年前，陈氏的先贤创造出来了“纸张”这种另类的知识载体，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取代了竹简以及绢帛，将书籍的价格打了下来。</p>
在先秦时期，书籍的价格简直是有价无市，可值千金。</p>
而在汉末的时候，书籍的价格便已经到了几十金的地步，可以说是贬值了数十倍。</p>
如今，百十来钱便能够换取一本书籍？</p>
这是天大的好事。</p>
须知，就算是普通的人家，辛苦一个月的劳作、卖力气的活计也能够拿到百十来钱，一年到头总是能够存下来一些，继而换取读书用的。</p>
这是一种“圣贤”的举动。</p>
而百十来钱也是一个刚刚好的价格，是一个哪怕那些世家想要垄断书籍，但也无法垄断，但又不会让人觉着“知识”十分廉价的价格。</p>
陈潇点头，看着这人：“记住了，这里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p>
他神色肃穆的说道：“如若泄露，你知道后果的。”</p>
那人赶忙点头：“您放心就是了，咱们这边有重重的道卒护卫，就算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出不去，更何况是人呢？”</p>
陈潇这才满意的点头，又在这天工司中巡查了一圈之后，这才放心的离去。</p>
天工司内的火热继续着，而天上的明月则是依旧郎朗的照在这一片大地之上。</p>
陈氏府邸</p>
陈安坐在院落中，杯中的薄酒淡淡的映照着一片薄暮的月光。</p>
陈潇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见到陈安坐在那里的身姿，眼前突然带着些许的惊讶，他走上前去，坐在了陈安身旁：“父亲，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p>
看了一眼陈潇的状态后，陈安这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担心你去了一趟江南心就野了？”</p>
他慢吞吞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好歹将那件事情做完吧。”</p>
“做完之后，将陈氏交给你的弟弟就行。”</p>
“陈氏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p>
陈潇不在乎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父亲。”</p>
父子两人坐在那里，沉默充斥在这庭院当中，与这无穷的月光交织在一起。</p>
中式的父子关系向来如此，想要说两句交心的话或许都十分艰难。</p>
良久的沉默后，陈潇先开口了。</p>
“我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但是父亲不必担心这些。”</p>
他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些无谓的“懒散”：“父亲是担心我夹在世家和朝廷中间，左右为难，像是当年的朱楼先祖一样，一夜之间白了头？”</p>
当年汉末的时候，大虞还未曾建立，天下纷乱。</p>
世家与朝廷的争斗不休，诸侯割据，曹公、刘公、以及陈氏的先祖“朱楼”在其中奔走努力。</p>
世上少有人知道，当年朱楼先祖其实并未死亡，而是诈死之后投身了大虞。</p>
可以这么说，大虞之所以能够胜利的一统天下、占据八荒，朱楼先祖的功绩至少占了一半。</p>
所有人都只知道那一把火将陈氏家主，“朱楼”的身体焚烧，带走了不甘的灵魂；但唯有陈氏的家主一脉才知道，当年的朱楼先祖几经犹豫，最后一夜白头，然后诈死投身大虞。</p>
陈安担心的便是这个。</p>
但如今听着陈潇的话语，好似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于是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些。</p>
他摇头叹气说道：“怎么能够不担心呢？”</p>
“你的性子像极了当年的陈樊先祖，喜欢踏遍山河，走遍这天下的诸多风景，寄情于山水，性格淡漠而又懒散；但你的智慧却又与朱楼先祖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更加聪慧。”</p>
“可是遥游啊。”</p>
他看着陈潇说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p>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受到如此的“谶言”，我所希望的便是你能够快乐的生活。”</p>
“陈氏虽然历代都为了天下苍生而奔走，而努力，但陈氏并不会强制要求所有的子弟都要践行这一条路。”</p>
“陈氏不是世家，也不是朝廷、百姓的奴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