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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上朝的钟声回荡在殿宇之间,崇政殿上,百官云集,人头簇拥。这是半个多月时间以来的第一次早朝,文武百官全部到齐,但凡有资格上朝的都列席其中,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对于新法和严正肃方敦孺等一干变法派的弹劾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有个结果的。
昨晚皇上召见严正肃和方敦孺的消息吕中天等人已然知晓。只是不知谈话的具体内容。但皇上既然召见严方两人,必然是要为他们开罪的。但吕中天吴春来等人也做好了准备,这段时间,他们又搜集了不少证据,今日倘若皇上继续偏袒严方两人,众人要火力全开,坚决抵制,决不能再容此事再拖延下去了。
正因如此,朝会尚未开始,大殿之中便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吕中天、杨俊、吴春来等人面容严肃的负手而立,他们身后的众大臣也是面色冷峻。而变法派这一方,严正肃和方敦孺也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双方没有任何的眼神和言语的交流,就像是两拨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开始相互撕咬。
“皇上驾到!”内侍高亢的嗓音响起,群臣即刻整衣肃立,目光投向后殿帘幕进口处。
几名殿前司侍卫率先涌入,两名小内侍掀起了帘幕,之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郭冲的身影出现在群臣面前。
让众人惊讶的不是其他,而是今日皇上的穿着。往日皇上上朝只穿常服。郭冲又是个随意的人,有时候只穿一件丝袍挽着发髻便上殿议事。但今日,郭冲身上穿着的是金色滚边九龙龙袍,头上戴着的是冠冕。这是极为隆重的打扮,这身袍服只有在祭祀天地祖宗,或者是重大节庆之日的我大早朝上穿过。今日非节非庆,又非祭天祭祖之日,郭冲穿的这么隆重,怎不教人惊讶。
郭冲的脸上颜色依旧不好,白里透着一丝淡淡的青色,身子似乎还很虚脱,走路时脚步有些发飘。内侍钱德禄搀扶着他的手臂,但郭冲在进入大殿之后便甩开了他的手,快步走向了高高的宝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伏于地,齐声叫道。
郭冲上了宝座的几层台阶,来到龙案之后站定,微微的有些气喘。嗓子里和胸口里涌上来一股想要咳嗽的感觉,但他强自忍住了这种感觉。定了定神,扫视了殿下黑压压跪伏于地的众臣,久久的没有开口让他们‘免礼平身’。
群臣跪在地上,久久没有等到皇上的免礼声,心里一个个泛着嘀咕。本来这朝拜之礼很是短暂,大周朝君臣之礼并不繁琐。当今皇上更是不太讲究这些,有时候刚刚跪下皇上便立刻让平身了。所以大臣们都没有为此做什么准备。
要知道,跪在坚硬的地上的感觉其实是很痛苦的,每个朝臣其实都有自己的办法,大多数人都会在衣服里边的膝盖上绑上棉垫子以缓解痛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先皇注重礼节,有时候跪拜之礼便要行盏茶时间,所以棉垫子便必不可少了。但郭冲不讲究礼节,所以本朝官员大多将棉垫子束之高阁。可是今天,皇上不让平身,众人只能跪着。老迈的膝盖和坚硬的地面石头之间的亲密接触的时间越长,便越是痛苦不堪。
郭冲坐在宝座上动也不动,似乎忘了让众臣平身这件事。一旁的钱德禄忙凑近他身旁低声提醒道:“皇上,该让大臣们起来了。”
郭冲充耳不闻,只静静的看着下边跪着的众臣。他可不是忘了,他是故意如此的。他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皇上,谁才是他们的主人。加上今日郭冲要做一件让自己很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在此之前,他要让这些人得到一些小小的惩罚,罚他们都跪在这里遭罪。正是这些人逼着自己这里做的,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报复。虽然这有些幼稚,但郭冲今天就要任性一回,小气一回。
百官们的膝盖有些承受不住了,疼痛让他们身上开始冒汗,开始不自在的扭动身子。就在他们觉得无法忍受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如仙音一般的郭冲低沉的嗓音。
“都起来吧,免礼平身。”
众人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纷纷爬起身来,口中不禁发出呻吟之声。不少年纪大的老臣甚至都爬不起来了,得靠着身边人的搀扶才勉强起身。就跪了这么一会儿,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吕中天是被吴春来扶起来的,本来他是当今宰相,有无需跪拜的权力。堂上甚至还有专门为他准备的一张凳子供他坐下。但因为之前弹劾严正肃和方敦孺的事情违背郭冲的心意,他觉得应该表现的谦恭一些,平息一些郭冲的怨气,所以他也跪拜了下去。熟料到差点倒在堂上。傻子才不明白皇上是故意的,吕中天当然也明白皇上是故意为之。他皱着眉心里愤愤的想:皇上此举也太幼稚了些,你心里不高兴也不必用这样的招数惩罚我们。即便你如此,老夫这一次也绝不容你和稀泥。今日老夫本来想少说几句的,但老夫改主意了。稍后老夫要亲自上阵。
“众爱卿,朕身子抱恙几日,未能早朝。朕知道你们都很捉急,朝中有很多大事要办。可是没办法,朕也急啊。所以朕今日身子爽利了些,便即刻召开朝会商议国事。诸位爱卿,有何奏议便开始吧。”郭冲缓缓开口道。
吕中天使了个眼色,吴春来小步出列,躬身道:“臣有奏,关于众官弹劾严正肃方敦孺之事,以及新法暂停之事,未知可有定夺。朝野上下,大周四方臣民早已舆论如沸,要求朝廷追根求源,追究相关人等责任。各地官员近来上奏弹劾请愿之书数百件,均已转交中书呈送御览,未知皇上可曾见到。臣等知皇上身子欠安,理当休养,不该烦扰皇上。然此事干系我大周社稷稳定,干系朝局稳定,故而不得不叨扰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郭冲皱眉道:“你上来就要说这件事么?真的这么急?朕其实想知道辽人关于此次叛乱的解释。吴春来,你所辖北房负责和辽人交涉之事,怎不先禀报此事?”
吴春来忙道:“启禀皇上,同辽人交涉之事自然要奏禀皇上,但事有轻重缓急,臣是想押后启奏。”
郭冲喝道:“胡说,辽人意图攻我大周,资助教匪作乱之事,在你看来竟然不是紧急之事?你可真是昏了头了。在你看来,什么才是紧急之事?同样的追究责任,辽人的责任便轻,我大周臣子的责任便是重?这是什么道理?”
吴春来惊觉失言,忙道:“皇上息怒,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出使辽国使者刚回,所禀之事尚未理清。臣的意思是待详细问过再禀报皇上,免得有所遗漏。皇上保重龙体,万莫动怒。”
郭冲冷哼一声道:“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你这个副相也不知怎么当的。”
吴春来汗出如雨,踌躇不敢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