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看只是给皇帝留下一个顾家的印象并不怎么起眼,事实上历史上诸多有智谋,懂进退的官员将领都往往会给天子留下一个并不完美的印象,只有如此,皇帝才会真正的用他信他,并给予其更多的便利与权力。
比如战国末年屡立战功,深得始皇帝信任的王翦,在率举秦国全国之兵,攻伐楚国时就曾几度上表嬴政,希望当时的秦王可以赏赐自己田宅家产。在旁人看来,这分明就是贪得无厌,挟军队谋一己之私的表现了。可事实上,这却正是王翦确保自身和家人安全的聪明作法。
因为这表明了他还是有所求的,也表明了对秦国的忠心。要知道,当时他手上可握着六十万秦国大军呢,即便嬴政的胆魄再大,对此也难免不会生出几许的不安来。可在看到这一封接着一封讨要财物的书信后,秦王终于放下心来,从而在后勤上全力支持其伐楚之战,从而一举拿下了国力尚可的楚国。
所以这一回陆缜表现出对家人的关心,也让朱祁钰对他更感放心,纵然要有所惩治,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全不会影响了他的开海大计。
而在揭过此一节后,天子便询问起了陆缜关于开海一事的种种细节来,这也是他今日急着把陆缜召进宫来面奏的目的所在。虽然陆缜平日里也没少给天子上奏表,但终究不能顾及到方方面面,此时面对面的交流自然就方便得多了。
在听陆缜提到海港已经基本成型,等到明年开春就能进出大型海船时,皇帝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总希望自己能有一番建树,并青史留名的。而现在,开海之举一旦真成了,作为一国之君的他自然功在千秋了。
不过随后,朱祁钰又看了陆缜一眼:“这段时日可辛苦陆卿了,你没少受到当地反对者的刁难吧?”
“幸赖陛下天威,再加上下面的官员一力配合,虽偶有阻力,却并未阻碍太多。”陆缜忙回了一句。
“此事都是你们尽心所成,朕可不敢贪这功劳。就拿衍圣公一门来说,朕可是不敢如你所做般大胆妄为的。”说着,他的脸色又是陡然一沉:“陆卿,你居然敢用如此手段对付孔家,你可知道此事一传回朝廷,引发了多少人对你的攻讦么?那弹劾你的奏疏,都够把你给淹没了!”
“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这回陆缜却并没有如刚才般有些惶急地下跪辩解,只是弯腰说道:“但当时孔家几次三番处心积虑地欲要毁了臣所定下的开海之策,臣也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用了些手段来对付他们。”
“哼,朕也猜得到,你是被他们逼得没了法子了,才会铤而走险做出此等后患无穷的举动来。可你就没想过,孔家非比寻常,你这一招惹就是在给自己惹祸么?”皇帝依然板着脸说道。
“臣知道,臣惶恐。但当时之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然臣便无法在山东打开局面,更有负陛下之信任。两相权衡,臣以为既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哪怕会为人所诟病也顾不上了。”陆缜一面解释着,一面偷眼打量着上头的天子,发现朱祁钰的脸色又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带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他的这番奏对确实挠中了天子的痒处。其实朱祁钰对孔家也没有任何的尊敬或是好感,更多只是虚应其事地表示一下而已。陆缜作为人臣能够为了自己的差事而不惜与孔家为敌,甘愿受天下人的非议,这不正是皇帝所希望看到的忠臣的表现么?
所以在对其略作敲打警示之后,朱祁钰便叹了声道:“罢了,陆卿你所做的这一切毕竟都是为了朝廷,朕自然不好因此就怪罪了你,使得天下办实事的臣子寒心。不过这等自作主张的事情今后再不可为了,不然朕必不会轻饶了你!”
“臣多谢陛下包容之情,臣记下了。”陆缜口里答应着,心里却是一笑,这算是把对付孔家所带来的后患彻底根除了。只要皇帝下达旨意,说自己是为了朝廷做事才会对付孔家,则那些官员总不好再揪着这一点不放了,不然就是杂和天子过不去了。
“对了,就你所想,这次的船只到底能在何时真正从山东出海?”皇帝又突然想起了一事,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个,应该要等到春夏之交才能真正成行吧。”陆缜迟疑了一下,才把造船的情况给简单地说了一遍。在看到天子认可之后,他继续道:“另外,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却是什么?”
“其实我们的货源未必足够。”陆缜叹了口气道:“虽然臣已经向那边的商人提出建议,可他们依然有所担心,只有少数人肯拿出本钱来采购各种待售商品运去海外。其实这也在臣的预料之中,毕竟凡事开头难,大家都在观望其是否真如所说般稳当。只是这么一来,这第一次出海所能获取的利润就未必能如人意了。而且朝廷方面的收入就更加微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