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是不是落在哪了？”</p>
听闻变故已经在心里大叹不妙的童子，此刻脸上尽是悲切道，“莫不是路上遭人埋伏。”</p>
一脸黑线的把那玉佩又放回腰间，天枢摇摇头，“他身上有老君给的真火，寻常妖怪沾着就死，哪还敢与他缠斗？时间紧迫，咱们先走。”</p>
其余将军也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p>
…</p>
秦川深处，那被困在暗红世界里的两人你来我往，刀剑都在彼此身上划拉出不少伤痕。</p>
忍着腹部刺痛，陶泽一脸雀跃道，“如何啊？”</p>
已经被斩去一条手臂的钦火脸上惨白发绿。他自被此处所困，不仅法术施展不出，就连肉身这一短板也被无限放大。原本只是吃了对方一刀，那刀中却仿佛有着剧毒，火燎一样的痛感逼的他不得不断臂保命。</p>
现如今，那毒气侵蚀下的整条胳膊仿佛活物般在地上扭动。看着由自己身上剥离下来的可怖物件，钦火愈发笃定，这妖孽今日若不能擒，也必当死在这儿。</p>
“看刀！”</p>
钦火咬破嘴唇，他脑子晕乎的紧不得已用这种法子提神。</p>
而就在那一刀挥来，陶泽苟着身子，腹部伤口不设防，只双手用力去对准那人脑袋。</p>
以命搏命！</p>
两个人都放弃了自己苟活的机会，势必要拼个两败俱伤。</p>
那道人一刀卡在陶泽的肋骨中央，只刀片拉出血和肠来，陶泽身子佝偻，他一边用胳膊夹着那人都刀，一面双手用力割进那人脖颈。</p>
野兽低吼，男人身上全是血，脸上地上，连皮带肉，一股脑的往下掉。</p>
噗嗤一声，那道人身子一软，脖颈被刀连根拔起，正当陶泽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却见那筋骨相连，连接处有一团青白色泽的火焰，噗噗冒着热气。</p>
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形。</p>
那昏过去的道人此时两颗眼珠子瞪大，嘴巴张开，一团青火冒了出来。</p>
知道那火不似善物，陶泽把刀拔出连连退让，哪知那火越烧越旺竟将那人身子一整个都吞了进去。</p>
心里觉得不好的陶泽本能的再往后退，他腰腹伤口太大，只能先把肠子那些往肚里塞，哪还管得了干净不干净。</p>
“他这要干嘛？”</p>
眼眶渗出血来的陶泽捂着伤口，这方天地会极大提升人身体上恢复的速度，但也会剥夺绝大多数人们的理智。</p>
老实说，这里发生的一切就跟盅中蛊一样，每次从这里出去，陶泽都发现自己似乎多了一些对方身上的特质。</p>
那火越烧越旺，火焰扑朔着像一个人的欲望。突然，那火开始闪烁，顷刻间膨胀变大，继而越来越多明晃晃的光开始发散。</p>
这是要…</p>
“爆炸？”</p>
陶泽赶忙要找掩体，可四周空空落落，也不知道那家伙从哪找来这么个地方。他只能赌命般，将一块地皮给掀开。</p>
火光冲天，咆哮着的焰浪击穿顽石。</p>
暗红被青白取代，继而有大火焚烧，整个世界都在炭火中炙烤。</p>
那一刻，陶泽脑子里空了一大半。他预想过官家可能会派出多少多少人的部队，也预想过碰上这些人该怎么躲，哪怕是被人乱刀砍死肢体消解成人棍，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这看起来像是爆炸的余波给弹死。</p>
冲天白雾，弥散四周。</p>
那片森林中不起眼的空地上，多了块深坑，坑洞底部，没有火光，但见青青白白的云雾如同水汽，向上飘去。</p>
浑身被烤的焦黑的陶泽趴在泥坑里，许久才动了那么一下。</p>
两旁的岩壁上有如植物根茎生长过一样，从更上方一点的位置，这里似乎长出来一颗巨大的植物。而那不合常理的东西像是被人给凭空摘了去，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洞。</p>
埋在黑暗里，一束光点飘了下来。</p>
“下雨了。”</p>
坐在土坑顶上，望着远处炊烟了了，队长脸上终于有了些别样的感情。</p>
报着杆腊白塑的陶泽靠着墙根打瞌睡，他帽子快坏完了，脑袋上包着块布用以止血。旁边是二赖的尸体。</p>
原本，他们只需要在这里负责值哨的任务，谁知道那帮挨千刀的妖兵偷袭摸到了这儿。打了一场来不及准备的遭遇战，死伤惨重。</p>
队长丢了一条胳膊，队伍死了六成以上的人。</p>
“头儿，咱们晚上吃啥？”</p>
阴影里，一个声音问道。</p>
队长似乎想了很久，“面嘎啦吧，现在应该够吃了。让黄狗去掏点野獾来，他小子不是才找着一窝吗…”</p>
沉默了许久，有人回道，“队长，黄狗死了。”</p>
又过了会儿，黄土上传来一声不大的“嗯”的一声。</p>
硝烟在农舍屋顶袅袅升起，在霞光万丈里化为了黑雾四处逃散。人们像灌木里的野兽，嘴唇干瘪，齿缝间皆是同伴们的鲜血。</p>
牛马的车队，从飘渺的远处一缓一缓，人们挑着担食，地里长满庄稼。慢慢的，霞光褪去，大地陷入寂静。</p>
队长坐在那里，他像是看到了数百乃至上千年之后的人们，而面前这片土地他一点儿也不爱。</p>
不知过了多久，当陶泽醒来时，队长已经躺下了。</p>
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浑身上下都如火烧般刺痛。</p>
陶泽抖了抖脸上的土，他从坑里爬了起来，四周黢黑一片。</p>
那个天上来的家伙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埋在哪片土里，他站起身来，捡起旁边的刀。伤口已经愈合，新生出来的表皮仿佛婴儿般稚嫩。这不是什么好事。</p>
陶泽抹去身上泥土，通红的皮肤上头还萦绕有青青白雾。</p>
没去管这东西，他径直往坑洞外走，途径那两把散落地上的刀时，陶泽停了下来。</p>
两把军刀外壳有些磨损，里面刀刃已经有了明显一些的缺口，上头还用了道家刻箓手段。这样两把质地不菲的神兵，失去主人也不过如两块烂铁丢在地上。</p>
陶泽挥了挥，继而将它们插在了地上。</p>
哪里土地不埋人呢？</p>
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陶泽爬出土坑。望着四野无人，陶泽心里多少有些怅然。接下来，估摸着就会有更多天兵天将。或许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p>
有时想想他也没什么好伤心的，那么多人都死了，有他亲手埋的，也有些他带不走的。到了某天，他也该两脚一蹬上路的时候，也不用盼着谁来收尸。</p>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是想做些什么的。</p>
烟火气里，那个少女正挽着头上的辫子去戴一枚对她而言总有点不合时宜的发卡。</p>
也正是因此，陶泽总想回到那个地方，可也只能想想。</p>
一身破衣烂衫，将刀架在肩上，山野里尽是些蛇鼠虫蚁，陶泽放声便笑，笑罢了又唱，那歌声飘渺，又如人生在世，几经荒谬。</p></div>